身為世界級富翁之子,邢笠恆對此倒也沒有什麼心結,反而甘之如飴的藏匿在這間密室里,與地下鐵隧道內的老鼠為伍,而且家具全都是使用過的舞台道具。
一個充滿哥德式古典陰森氣息的「家」,就這樣從無到有的誕生。
當邢笠恆完成一件艱巨任務之後,他總是潛回這個密室養精蓄銳,出去「覓食」時,順便到Ml地鐵線可到達的知名「喬布咖啡館」去喝一杯香醇濃郁的咖啡,看看街道上的人們。
只是,他每一次出門,都得大費周章的用掉一張人皮面具,只有在他的密室里,他可以安安心心的做自己,沒有任何面具,完全顯露出一張像「魅影」的臉。
但是,邢笠恆並沒有太多機會待在這里,當這間密室完成不久,他就被派到中東地區出任務,而最後的那六個月,他的臥底的工作已深入中東情報網核心,根本月兌不了身,而且隨時有被暗殺的危險,最後還得靠袁儷娸開了一架飛機去把他帶離。
想到袁儷娸,邢笠恆的心中又是五味雜陳。
趁著眾多乘客上下列車時的混亂狀態,邢笠恆快步走到月台的盡頭,確定四周沒有人看著他,他縱身一躍,跳下車頭前端的軌道,再以敏捷的身手跳到反相方向的另一邊軌道,一翻身又上了邊緣一道沿著隧道牆壁,只容一名地鐵工作人員步行的平台,迅速的往幽暗的隧道內走去。
停著的列車又啟動準備離站,反方向軌道上則有另一列地鐵要進站,邢笠恆像個蜘蛛人一般將身體貼向牆壁,讓身後的地鐵列車錯身而過,轟轟然的聲音回蕩在地下道里,充斥著他的耳膜,他還得小心別讓自己的身體被列車快速行駛引起的強力氣流往後卷去,若稍不留神,他的後腦勺就很可能被擦身而過的車廂撞得稀巴之後,一切又恢復寂靜,除了從月台的方向傳來乘客快步行走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回音。
站在與月台同高,但僅容一人立足的平台沿著牆壁走,大約五十公尺之後,邢笠恆伸手模索著磚壁上的那塊較松的磚塊,他小心翼翼的把它從牆中抽出來,然後憑著記憶和感覺,按下B改裝過的電子密碼鎖,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輸入四個號碼,牆門跳開來時,室內立刻映照出一道暈黃的光線。
在二十四小時之內,他第二次回到自己的住處時發現已經有別人在里頭,不過,這一次他心里有數,他迅速進入密室並且關上門,並順勢抬起左腳抽出小腿上的手槍,但這個舉動也只是以防萬一而已。
「B?」邢笠恆輕喚了一聲。「布蘭登?」
以幾具巨大的、充滿埃及風味的折迭式舞台布景充當隔間,密室內分隔為起居室和臥房兩部分。
布蘭登聞聲,從臥室里走了出來。年屆三十的他卻有著一張女圭女圭臉,看上去像十七、八歲的中學生,他蓄著刺蜻般的短發,黑發白膚再加上一雙淡褐色的眼楮,有著典型猶太人的相貌。
他走出臥室時,上半身濕淋淋的赤果著,從右肩橫到左胸前的腋下是一個閃亮的黑色皮制槍套,因為他的槍從不離身。他的身體練得很結實,數塊月復肌涇渭分明的一路延伸至他腰下所穿的黑色長褲里。
「亨利?我以為你今晚才會到!」布蘭登喊著邢笠恆的英文名字,一個箭步向前,熱絡的伸出大手和他相握。「噢,抱歉!我剛才正在浴室里。我這就去把襯衫穿上。你知道嗎?其實我們可以想辦法弄來一部冷氣機,反正接的是歌劇院的電源。這房間夏天就像一座烤爐,總是讓我聯想起希特勒是如何把我的祖先毀尸滅跡的。」
布蘭登說得沒錯,這間密室唯一會有風的時候,是當地下鐵列車經過時所卷起的氣流,從牆上邊緣的幾處通風口竄進來。
布蘭登走向一張破舊的紅絨沙發,拿起白襯衫。
「B,好一陣子不見,難道你也跟我生疏了?大熱天的,你還穿什麼襯衫?我可是隨便慣了!」邢笠恆說著話時已經把衣服一件一件月兌掉,最後只剩下一條白色的長筒緊身內褲。
「再好的朋友也別忘了,我是英國人,永遠有那份紳士的矜持。」布蘭登微笑說著時已經把襯衫穿上,但是悶熱的密室還是讓他沒有把全部的鈕扣扣上。
「你怎麼突然跑來了?我記得我大概還有六、七張面具。」邢笠恆走向一旁的一個旅行用冷藏箱,從里面拿出兩瓶不知道已經放了多久的啤酒,遞給布蘭登一瓶之後,他將啤酒瓶的瓶蓋轉開,然後咕嚕嚕的喝了一大口,「天哪!連啤酒都是溫的。」
布蘭登把啤酒擱在茶幾上,端詳著現在戴在邢笠恆臉上的那張人皮面具好一會兒。
「我來是帶了個特別的口信;不過,你要不要先把面具摘下來?你臉上這張已經戴多久了?」
「才幾個小時。」邢笠恆雲淡風清的說著。以他和布蘭登的交情,他遲早會告訴他有關袁儷娸的事,但是目前他還不想多費唇舌解釋為什麼他在搭火車來布達佩斯的途中,臨時又換了張人皮面具。
「你打算繼續戴著嗎?」布蘭登也沒有追究原因,只是順口問了一句。
「來,你幫我摘下來吧。」邢笠恆在一張沒有椅背的高腳凳上坐下,有一口沒一口的啜飲著啤酒,等著他動手。
「唉!」布蘭登假裝無奈的嘆氣。「怎麼每次我們在一起時,你總是要我替你戴上或卸下面具?你知道的,熟能生巧,你越是熟練,更換的速度就越快……」
布蘭登走向他擱在牆角的旅行袋,從里面取出一個不銹鋼的小盒子,約莫是一個女用化妝盒的大小。他把盒子擱在身旁的茶幾上,掀開蓋子,里面是一整套類似外科醫生的不銹鋼器具、小刷子、棉花棒以及各色瓶瓶罐罐的藥水。
布蘭登取出一支像女乃油刀的器具,然後用並不鋒利的刃面開始輕刮著人皮面具和邢笠恆的脖子貼在一起的邊緣,每當他挑起一小片人皮,就拿棉花棒沾些粉紅色的藥水,然後將沾了藥水的棉花棒涂抹人皮面具和皮膚相貼的部分,很快的,那部分的面具就可以用手指輕輕撕下一小塊。
「亨利,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浸泡人皮面具的藥水不要調得太濃,否則面具會變得比較硬,戴的壽命也相對的會變短……」布蘭登一邊說著,一邊聚精會神的做著這份工作。
這看似簡單的「卸皮」工作,顯然是一件相當耗時的差事,但是布蘭登的速度比邢笠恆自己動手還快上好幾倍,十分鐘不到,面具已經卸了將近一半。
「B,你幫我帶了什麼口信?」邢笠恆終于打破沉默問道︰「東方A和MI6的指示,一向不都是直接輸入我頭蓋骨底下的電腦晶片里?你是帶了誰的口信要給我?」
「你哥哥。」布蘭登直截了當地道。他的這個回答對邢笠恆而言再如何的戲劇化,他也沒有停下手上的工作。
邢笠恆隨即陷入沉默,隔了好半晌,他才清了下喉嚨開口。
「家里出了什麼事嗎?」他囁嚅著問,聲音中透露著一絲擔憂。
「你先別緊張,不算是太壞的消息。」布蘭登把剛卸下來的一小片人皮面具丟進腳邊的垃圾桶,似乎也正考慮著接下來該怎麼說。「亨利,我知道你說過,你目前還不希望你父親和哥哥主動跟你聯絡,而且想等有一天你自己決定要見他們了,才付諸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