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言之,眼前正是忙亂之際,他實在不想再額外添亂,可偏偏順手救回的姑娘竟沒了記憶,難不成他還得替她想好去處?
思索片刻,馮玨問道︰「是否會恢復?」
「二爺,這可就難說了,有人傷了腦袋失去記憶,但過一段時日就能想起,可也有人忘了就是一輩子。」
馮玨閉了閉眼,再問︰「她身上的傷可有大礙?」
「目前看來是無大礙,繼續服用老夫先前開的藥,再靜養一段時日便成。」慕大夫趕忙道。
馮玨輕點著頭。「知道了。」而後他擺了擺手,讓身旁隨侍爾剛送他回去。
忖了下,他邁開步子,直朝安置那姑娘的管事家院落而去。
「二爺。」正踏出門外的郝多兒一見到他,忙欠了欠身。
「那姑娘醒著嗎?」馮玨淡聲問。
「剛服了藥,還醒著。」郝多兒據實以報,想了下,又問︰「二爺打算怎麼安置那姑娘?」
「待她傷癒就讓人離開。」原以為只要人一醒,便能差人送她回去,豈知她竟沒了記憶,這樣反倒成了麻煩。
要知道豐水莊的萊菔種植技法可是一絕,收成的萊菔汁多味美,是少有的珍品,尤其莊里的萊菔是要供應大內的,這樣莊子豈容來路不明的人待下?
郝多兒本想替那姑娘美言幾句,可馮玨走得太急,直接進了門。
一听見開門聲,床上的姑娘便問道︰「多兒,又怎麼了?」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應,她不由得側眼望去,就見個面貌俊美的男子大步流星而來,教她驀地看直了眼。
馮玨垂斂長睫,淡聲道︰「我是這兒的主子,也是我將你給救回來的。」
她急急回神,想要起身,可偏偏頭暈得緊。
「不用多禮,我來,只是想確認你是否真沒了記憶。」
他的質疑讓她不自覺皺起了眉頭。「我……這位爺兒,我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她怯怯地垂下眼,對于腦袋中的空白她無比恐懼,可眼前她更怕自己連個安身之處都無。
馮玨瞅著她,無從判斷她這話的真偽。「大夫說你的記憶可能恢復,也可能不會恢復,可咱們這兒不好留個外人太久,所以待你傷好之後,你就離開吧。」
她瞠圓了水眸,心中恐懼落了實,教她渾身不住地顫抖著,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似就算她沒了記憶,也忘不了鏤刻在骨子里,被一再舍棄的滋味。
「你這段時日就好生休養吧。」話落,馮玨就想要離開,沒打算久留。
她急忙撐起身子,忍著頭昏眼花的不適,微喘著氣道︰「爺兒,我很能干的,我什麼差活都會,你只管差使我。」
「莊子里不缺人手。」
「可……」看著他波瀾不興的無情俊面,她驚懼緊張得差點要落淚,可是她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等死,她必須想法子讓他留下她,否則她什麼都不記得,她能上哪兒去……忖著,一道靈光乍現,她月兌口道︰「爺兒,農活我很上手的,這莊子里的萊菔不管是什麼問題,我都治得了。」
不管怎樣,她都是他救回來的,他既會這麼做,代表有幾分善心的,待在這兒總好過流落外頭。
馮玨微眯起眼。「是誰跟你說莊子里的萊菔有問題?」
萊菔原本並不是什麼值錢農作,味澀帶苦,入菜不易,賣不上什麼好價錢,別說大米倉昆陽城,就連一般莊子都不會選擇栽種,然而在先皇尚是邑地在疏郢城的慶王時,特別偏愛萊菔,于是讓名下莊子都栽植萊菔,這項農作才慢慢地在疏郢城一帶的市集上出現。
後來才知曉,慶王之所以偏愛萊菔,乃是因為栽種在疏郢城一帶的萊菔分外甜美多汁,其他地方栽植的與之相較,簡直是天差地別。
可是並非每個莊子都能栽種出甜美多汁的萊菔,那是門功夫。
早先最擅長栽種萊菔的是住在睢縣苦水鎮的方姓人家,那可是慶王皇莊里的莊頭,五年前他父親是有打算重金禮聘的,可還未上門親聘,那方姓人家就莫名失蹤,一家子至今仍無從尋得。
這事直到現在,依舊是懸案一樁。
而他豐水莊里的第一把手李魁就是那方姓人家底下的莊戶,曾經得到方家人的指點,擅長各種農作栽種,當初是他重金禮聘,只因為慶王要登基為皇,他想趁機將萊菔推廣到京城。
怎料慶王登基當日便駕崩,慶幸的是後來登基的少帝也嗜吃萊菔,也因而萊菔的價格水漲船高,睢縣出產的賣價更是天下之冠。
所以在這一帶,栽種萊菔成了秘而不傳的絕活,每個栽種萊菔的莊子,無不排斥來路不明的人接近。
而她,怎麼瞧也不像是其他莊子派來的細作,可又有誰會在臉上寫上細作兩字?對人防備是天性,該扼殺的,他絕不錯放。
「爺兒……」瞧他的臉色變得森冷,她咽了咽口水,總覺得他非但厭惡自己,還異常防備自己,教她不禁心酸了起來。「我是听聚在我房里的小泵娘們閑聊的,她們說萊菔空心,這問題好解得很,依我看,是栽種的時節錯了。」
哪怕她才剛清醒,但依憑著這房里的溫度和外頭的天色判斷,她便知曉明明才剛入秋,可她們卻說萊菔空心,分明是栽種的時間太早。
馮玨的目光冷淡而無情。「你不是什麼都忘了,怎麼你會知道是栽種的時節錯了?」栽種時節?他倒沒听李魁這般推測過,她一個小泵娘能懂什麼?
「我……我不知道,可是我真的這麼認為。」她自己也感到奇怪,彷佛她做了一輩子的農活,要不這些事怎麼對她而言就像吃飯一樣理所當然?
「我可不這麼認為,橫豎這事就這麼定了,待你傷癒,你就離開吧。」話落,他不容置喙地轉身離去。
她傻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不知所措地垂下長睫,淚水噙在眼眶,硬是強忍著不肯掉下。
人家肯救她,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她怎能再要求更多?可是……她什麼都不記得,她還能上哪兒?
「姑娘,你頭上的傷已經收得不錯了呢,大夫上的藥和配的方子效果奇佳呢。」郝多兒解開她頭上的布巾,瞧那傷口已經收得差不多,替她開心著,卻瞧她吭也不吭一聲,又安撫道︰「姑娘,你別想太多,近來是因為莊子事多,二爺才會……煩躁了些,待這些事都忙過了,二爺會讓你待下的。」
她知道這幾天姑娘悶悶不樂的,不是因為身上的傷,而是因為二爺沒打算讓她待在莊子里。她也曾試著想向二爺勸說幾句,可二爺俊美歸俊美,那一身冷凝氣息,教她話到嘴邊,怎麼也說不出口。
「萊菔從栽種到收成要花費兩至三個月不等,恐怕那事沒忙完,我的傷就已經好了。」換言之,她根本等不到那當頭,天曉得她多盼望她的傷暫時都別好,眼見入秋了,這時分走,不等于逼她去死嗎?
「姑娘別想太多,我瞧今兒個天候還不錯,要不咱們到外頭走走吧。」郝多兒快手幫她紮上布巾,替她稍做整束。
「我能到外頭走動嗎?」那個二爺不是個好相與的,巴不得她就在這房里待到傷癒,傷癒之後立刻離開。
「你已經在床上躺了十來天了,骨頭也硬了吧,到外頭走動走動對傷勢也有幫助啊。」郝多兒說著,已經從衣櫥里取出一件夾襖讓她套上。
她瞧著自個兒一身行頭,全都是郝多兒借給她的,郝多兒還一心一意地照料自己,一日三膳和湯藥……郝多兒怎能對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如此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