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家賊難防,兩位兄長之所以夭折,就是拜其中的某人所賜,爹早就懷疑他們的死因不單純,對方使出的手段還是極其陰毒的咒殺,只是除非找出施咒之人,否則根本無法證明。而且對方很有可能是至親,讓爹始終不敢去查證,也不願面對,更不敢跟祖母提起半個字,就讓她以為孩子的死是天意,也只能認命。
此外,當時尚未過門的未婚妻董氏八娘,也同樣無緣無故暴斃身亡,實在啟人疑竇。
三郎,小心身邊的人……
容子驥一輩子都記得父親這句叮囑,不過他可不像父親那般心慈手軟,就因為是至親,連仇都不報。為了引出藏身在幕後的凶手,他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溫弱模樣,只為誘騙對方露出馬腳,甚至再度出手。
「是俺教育無方……這個臭小子年紀愈大,心機就愈深沉,連俺都看不透……」朱將軍不禁跟生前的得力部屬哭訴。「俺真的好懷念當年那個香香軟軟、粉粉女敕女敕,一臉天真無邪的女乃娃兒……」
李副將也不禁掏出手巾,拭著眼角。「將軍說得極是,孩子大了就不好玩,要是能不要長大,那該有多好……」
兩個威風凜凜的武將頓時抱頭痛哭,哭聲就像牛在嚎叫。
容子驥早習慣它們有事沒事就上演一出哭戲,自顧自地往前走,接下來必須穿過一片竹林才能到達竹院,這也是歷代鳳翔侯居住的院落。
放眼望去,只見竹影搖曳,陽光無法照射到地面,顯得陰暗無光,雖然祖母總說竹子屬陰,容易聚集不干淨的東西,不過祖父生前愛竹成痴,特地找來工人栽種,而且越種越多,最後甚至將居住的竹院都團團包圍起來,而自己又堅持保留原狀,祖母也只好由著他了。
走出竹林,他來到位在西側的院落,它是一座三進四合院,和東側的五進四合院——也就是老太君和其他長輩所居住的院落——是屬于豪門貴族當中最常見的一主一次並列式院落,中間又隔著一大片竹林,因此看似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但又能各過各的日子,互不干涉。
容子驥大步穿過天井,直接走進正房。
「主子!」天生智能不足的阿舜正在整理衣箱,見他走進房來,馬上笑嘻嘻地上前伺候。「主子累了?要歇息嗎?」
他走向洗臉架。「還有點事,先幫我更衣。」
這回從昌州府帶回來的奴才只有阿舜一個,阿舜腦子生來就少一條筋,在外人眼中就是笨、蠢,不過也因為這股傻勁,才讓容子驥決定留下他,否則比起活人,他還寧可相信鬼,于是他婉拒二叔讓容府的奴僕前來伺候的好意,只要兩個不多話的廚子為他準備每天的飯菜即可。
「是。」阿舜興沖沖地去翻衣箱,找尋主子最愛穿的袍子。
容子驥擰了條面巾,擦過了臉,揚聲說道︰「鈴兒,茶!」
話聲方落,一道若隱若現的胖丫鬟身影就這麼憑空出現了,只見它提起幾上的茶壺,倒了杯茶,然後呈到面前,這一幕若是落在別人眼中,只會見到茶壺和杯子浮在半空中,嚇都嚇死了。
阿舜捧著袍子過來,對于眼前離奇詭異的景象早就見怪不怪,也不多問。「我幫主子更衣。」他可是學了好久,才得到夸獎。
「嗯。」這次回京定居,還有個目的就是進宮叩謝皇恩,這也是父親臨終之前殷殷囑咐的遺言,若是當年沒有聖上的寬容,父親也無法陪伴母親到昌州府治病。
包衣之後,容子驥走出廂房,朱將軍和李副將坐在石階上,如數家珍地說著和容子驥相處的點點滴滴。
「……當他女乃聲女乃氣地叫俺一聲朱伯伯,俺的心就融化了……」
「他哭著叫李伯伯不要走,末將的心也碎了……」
容子驥睥睨,口氣冷淡。「戲唱完了嗎?」
「為何長大之後就變成這副沒心少肺的冷淡模樣?俺被騙了……」朱將軍從石階上蹦跳起來,捶胸頓足地指控。
李副將捏著手巾,用力擤著鼻涕。「將軍……咱們對天發過重誓……如今後悔也已經太遲了……」
「老天無眼哪……」兩人同時喊道。
容子驥面皮抽搐了下。「你們都待在竹院里,沒有召喚,別跟過來。」
朱將軍暴跳如雷。「你听听看,他說話一點都不可愛!」
「將軍,咱們不是來找容家的子孫報仇嗎?怎會淪落到這副被人使喚的田地?」李副將哀傷無比地喃道。
「蒼天不仁啊……」
已經走得老遠的容子驥還能听見它們的震天哭喊,揉了揉眉心,也不禁後悔當初年幼無知,居然把死在容家祖先手上、前來報仇的兩只鬼收在身邊,如今趕都趕不走,莫非這才是它們報復的手段?
第1章(2)
當他終于來到松院,見著老太君,祖孫倆自然抱頭痛哭,旁人好說歹說,才勸住他們的淚水。
「……你要守孝三年,女乃女乃並不反對,但可以回到京城來守,為何非要待在昌州府不可?」說到這件事,老太君可就有話要說了。
容子驥握著祖母布滿老斑的瘦弱手掌,溫聲解釋。
「爹生前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多虧賢王殿下為娘找來了稀少昂貴的鱷魚肉,殿下看到《本草綱目》上寫著鱷魚肉可以治療哮喘,為了讓娘的身子早日恢復元氣,費盡心思,也才有了孫兒的出生,這份恩情一定要報。尤其當時瘟疫橫行,死了很多人,孫兒自然要留在殿邊幫忙,怎能就這麼一走了之?」
老太君輕嘆一聲。「你這孩子就是太會替人著想了。」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本來就是天經地義。」他意有所指地說。
容永華大表贊同。「三郎這麼做是對的。」
「罷了!」只要長房嫡孫回到自己身邊來就好,老太君終于不再抱怨。「你今年也二十了,比你年紀小的堂弟都已經成親,等你爹娘的事辦妥,也該娶房媳婦兒了。」
聞言,容子驥面頰生暈,煞是好看。「這事……不急。」
「面皮這麼薄怎麼行呢?」老太君嗔笑。
江氏和盧氏也在旁邊掩嘴笑著。
「娘,等三郎成了親之後,自然就不會再像這般生女敕了。」容永全眼帶笑意,幫佷子說話。
容永華也捻著胡子笑道︰「先幫他在屋里安插個伺候的丫頭就行了。」
「三叔就饒了佷兒吧。」容子驥連忙打躬作揖。
在場的人全笑了。
「三郎的親事你們可得要多多費心了。」老太君對兒子和媳婦說道。
江氏拍了下胸口。「婆母放心,這事就交給咱們,整個京城有誰不想把自家閨女嫁給鳳翔侯當正室?只要放出消息,可是會擠破了頭。」
容子驥正色提醒。「二嬸,應該是續弦才是,佷兒已經有正室了。」
「呃,我還當真給忘了。」江氏這才想到還沒進門就過世的董家閨女。
老太君嘆了口氣。「是她沒有這個福分,不過三郎願意迎娶她的牌位進門,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就算是續弦,能把女兒嫁給三郎這般有情有義的男子,相信沒有當父母的不願意。」盧氏這番話直說到老太君的心坎里去。
「說得沒錯。」她又把長房嫡孫招到身邊來坐下。「女乃女乃一定會幫你挑個門當戶對的好姑娘,早點生個胖女圭女圭。」
容子驥臉孔臊熱。「全憑女乃女乃作主。」
「好!好!」老太君滿意極了。
二房的嫡長女秀娥已經十八,至今婚事都還沒有著落,不禁跺腳嬌嚷。「女乃女乃對三郎堂兄這麼好,都不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