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子驥起立轉身,鈴兒連忙提著燈籠跟上。「你們辛苦了,都下去歇著吧。」
「歇什麼歇?!咱們已經死了,早就歇夠了……」
「侯爺只是累了。」琵琶幫腔。
朱將軍哼了聲。「不用替他說話,那臭小子從小就是這樣,誰都不相信,有事也不會說出來跟人商量,就一個人悶著、憋著,早晚會生病。」
琵琶柔媚地笑了笑。「可是朱將軍和李副將還是願意跟在侯爺身邊,甚至放棄報仇的念頭,一待就是這麼多年,妾身真的很佩服。」
「不必灌俺迷湯!」朱將軍沒好氣地斥道。
「唉!」李副將感慨良多。「要是走得了,早就走了……」
朱將軍也跟著嘆氣。「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妾身告退。」說著,琵琶便留下兩個大男人去長吁短嘆。
「將軍,你說地府的陰差為何遲遲不曾前來緝捕,該不會是忘了咱們?」李副將可是一直防備著。
朱將軍索性將整瓶酒拿起來聞,已經有了醉意。「忘了咱們最好,俺還不想去投胎……至少也要看到那個臭小子娶妻生子,俺才會甘心……真是好酒……」
「末將也是這麼想。」它們心里真正放不下、無法去地府報到的原因,早已不再是國仇家恨,而是三郎這個孩子。
第4章(1)
到了七月下旬,「百鬼夜行」事件突然平息,一整個月下來,都不曾再有人親眼目睹,京城的百姓們原本還擔心七月鬼門開後情況會更嚴重,沒想到卻是風平浪靜,不禁額手稱慶,暗暗希望就此恢復往日的寧靜。
這天,又到了休沐日,孟氏來到長女的閨房,說有事要跟她說,程瑜跟著來到正廳,就見父親程淮也在座。
程淮招手說道︰「丫頭,你先坐下。」
「爹是不是查出「百鬼夜行」的主謀者是誰了?」程瑜迫不及待地追問,一天沒有水落石出,她就無法放心。
他搖了搖頭。「直到目前為止,都尚未查出來。」
程瑜肩頭一垮,有些失望。
「你這丫頭滿腦子就只有「百鬼夜行」,難道它們會比你的親事還重要嗎?」
孟氏忍不住責備兩句,她可是為了女兒的婚姻大事急白了頭發,偏偏當事人根本不放作心上。
「我的親事?」她驚訝地問。
孟氏露出喜上眉梢的表情。「有人來提親了。」
「跟我提親?會不會弄錯人了?」這幾年來,母親找過不少媒婆,可是自己的聲名遠播,只要跟街坊鄰居打听一下,便會知道她與眾不同的天賦,紛紛打退堂鼓,沒想到有人會自動送上門。
「怎麼可能會弄錯?」孟氏白了女兒一眼。「對方可是當著你爹的面提親,很確定要娶的人是你。」
程瑜愣怔了下,望向父親。「爹,這是真的嗎?」
「沒錯。」程淮點頭表示的確不假。「對方是欽天監監副徐大人,他膝下只有一個獨子,今年二十,你們年紀相當,應該會很好相處。」
程瑜又問︰「對方知道我看得到鬼?」
「徐大人自然已經听說你的本事,親自來向爹求證,爹也實話實說,對方居然說那是再好不過了。」他捻著下巴的胡子,呵呵一笑。「你要明白欽天監是什麼樣的地方,對于陰陽術數自然有諸多研究,徐大人還說自己本身也看得到,因此不介意有這樣的媳婦,倒是他的獨子並沒有這方面的能力,但也可以接受。」
听完父親的話,程瑜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娘覺得這門親事不錯,要知道能進欽天監有多不容易,尤其監正和監副這兩個官職都是經過皇上欽點任命,不是一般人要當就能當的。」孟氏想到長女的親事有了著落,壓在心頭上的大石總算可以拿開了。「何況對方不介意你可以看到那種東西,這才是最要緊的。」
程瑜還有些無法接受。「可是……可是……」
盂氏嗔瞪。「可是什麼?」
「可是我連徐大人的公子長得是圓是扁、個性跟我合不合得來都不知道……」
事情來得太快,讓程瑜一下子無法接受。「就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沒見到人之前就倉促決定親事,爹娘不覺得太冒險了嗎?」
她以為這輩子注定嫁不出去,突然之間姻緣到了,反而慌了手腳。
「爹也希望你能嫁得好,在婆家不會受到一絲委屈,所以才先回來問問你的意思,至于徐大人的公子,爹自然會去打听,若是對方品性不好,那就另當別論了。」程淮看得出女兒的不安和顧慮,便這麼安撫。
程瑜吁了口氣,只要不是馬上要做決定就好。「我知道了。」
「相公,那就這麼辦。」孟氏也贊同夫婿的做法。
程淮笑了笑。「盡避舍不得,但也不能不嫁。」
「相公說得是。」這也是為了女兒好。
見父母一臉開心的模樣,程瑜卻是覺得心口堵堵的,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大概是想到一旦嫁了人就要離開爹娘、大哥和兩個弟妹,才會依依不舍吧。
她起身往廳外走去。「娘,我出去一下。」
「要上哪兒去?」孟氏不喜歡女兒到處亂跑。
「我……我去找秀姑。」程瑜隨口回答,便出去了。
踏出家門之後,她怎麼都高興不起來,要嫁給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陌生男人,跟著對方一輩子,是好是壞只能認命,不能反抗,對程瑜來說,根本做不到,可是為了不給爹娘丟臉,再怎麼痛苦,也要咬牙忍耐。
這麼一想,她的腳步就更加沉重,一個人就這麼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對周遭的景物視若無睹,明明告訴自己要去秀姑家,等到意識過來,卻發現自己站在一座豪華府第的角門前。
「……我怎麼會到這兒來?」
程瑜想到之前為了送這位容府的公子回家,來過這兒兩次,但也是因為他的迷癥犯了,而自己又為了要調查「百鬼夜行」一案,兩人才會在三更半夜的京城大街上不期而遇,眼下根本沒有理由見面,但是她卻好想跟對方說幾句話,希望有個人能夠跟她商量。
「相信他一定會了解的……」這位容府公子並沒有因為這項天賦,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她,還說老天爺之所以會這麼做,自有祂的安排,讓程瑜真的既窩心又感她想往門上敲去,但是又猶豫了。
「萬一門房前來應門,我該怎麼回答?難道劈頭就說要找你們家三郎公子,這麼做妥當嗎?一個姑娘家就這麼跑來找男人,會不會太不知羞,又會不會給他帶來麻煩?」程瑜喃喃自語。
如果是過去的她,從來不會考慮這些問題,但這次有些不太一樣,想來想去,就是拿不定主意,只得在角門外頭來回踱步。
怎麼辦呢?她是真的很想見到這位容府的公子,一整個月都沒見到人影,不知怎麼回事,有些悵然若失,好似掉了什麼東西,又好像有什麼事沒做,心里總是牽掛著,怕對方的迷癥還沒治好,會不會又出了事?
「不管了!」程瑜握緊拳頭,就要敲下去,但是快要踫到門扉時又卻步了,不禁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我怎麼會變得這麼畏畏縮縮的?說做就做,有什麼好怕的呢?一點都不像我……我到底怎麼了?」
程瑜的拳頭停在半空中,就是敲不下去。
「唉!」最後,她直接坐在角門外頭的石階上,心想對方今天或許會出門,到時便可以來個「巧遇」。
于是,她兩手托腮,等待著府里的人出來。
可一直等到太陽都要下山了,那扇角門還是文風不動,程瑜等到都打起呵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