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她答得很快,像是怕他反悔。
「那麼,你的事我會交代下去,就這樣。」
「是。」
尹少竹沒多說什麼,總覺得被那雙水靈大眼給注視得渾身不對勁,一回頭便見貼侍掩嘴忍笑,他不禁有點羞惱成怒,「你在笑什麼?」
「我要是姑娘家的話,二爺早就迎娶我為妻了。」破軍把笑意收拾得妥當後才開口。
這麼說的意思,純粹只是見慣主子對老弱婦孺特別沒轍;二爺雖然長得凶狠,但只要姑娘家在他面前撒泡淚,便立刻舉雙手投降。
「鬼才會娶你為妻!」尹少竹羞惱低咆,隨即離開。
他當然知道破軍在暗喻什麼,可有什麼法子?他只是長相凶惡,又不是連心腸都是黑的。
想著,朱宓的話便不斷地在他腦海里出現,嚴重地騷擾著他,直到,他發現自己撿了什麼樣的麻煩回家!
***
「二爺,不好了。」遠處,傳來破軍帶著戲謔,听似不痛不癢的叫喚。
「別跟我說又是那家伙闖了什麼禍!」
正在書房里作帳的尹少竹眉眼不抬,然而握筆的大掌已經浮起大把的青筋,感覺手中的螺鈿筆就快要被他硬生生折斷。
「二爺真是料事如神,確實又是朱宓惹了禍。」破軍輕步來到他面前,俊俏的玉容堆滿看好戲的表情。
只見尹少竹微使勁,手中的螺鈿筆立刻應聲而斷。
「她又干了什麼事」他吼著。
「她燒了半間廚房。」
尹少竹呆掉。「……不會是因為我叫她去燒熱水吧。」
「應該是喔。」破軍笑得可樂了。
「他女乃女乃的,那丫頭到底是想怎樣?」他火大極了,卻還是乖乖把賬本闔上,往外走去。
自從她身體康復之後,他便讓胡大娘領著她到僕人房待下,然而,不過是發派她去掃前院的落葉,她竟爬上樹把葉子全都摘下來,教前院一整列的樺樹全都光禿禿一片。
胡大娘向他投訴,令他不得不管,問她時,她說︰「這樣就不會有落葉了啊,也不需要天天掃了啊,二爺不覺得我很聰明嗎?」
簡直是蠢到教人想掐死她!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對殺人如此渴望,而他最想殺的是自己,因為是他把那個蠢蛋給帶回家的。
于是,為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他只好把朱宓交給義妹丹禾教導。
豈料,不過三天,丹禾就將她退貨,只因——「她煮茶不放茶葉就算了,可是她不能在擦門戶時,擦得整個大廳鬧水患呀。」
罪名——一個朱宓,會增加府里丫鬟三倍的工作量,于是掌管所有丫鬟調度的丹禾,當機立斷將燙手山芋送還。
當他問朱宓時,她說︰「我一次提了好幾桶水,全部潑濕再一口氣擦,這樣不是比較快嗎?」
是啊,他很快就可以把她給送上山頭了!
然而,在朱宓可憐兮兮外加兩泡淚眼的攻勢下,他只好認賠,把她收在身邊,心想只讓她服侍自己,就算有禍,他也擔了。
但是,她不會更衣,月兌他的衣服月兌到系繩打結,幫他束發,束到他懷疑自己的頭發快要被拔光……
突然,他發現,自己能撿到一個這麼一無是處的廢柴丫頭,肯定是老天安排來逼他修身養性的。
于是,他不氣不惱,平心靜氣的對待她,不再發派對她而言太高難度的工作,只負責幫他端來膳食,送洗臉水,準備洗澡水就夠了,可誰知道——
當尹少竹來到廚房時,火已經滅了,可是廚房已然半毀狀態,尤其是里頭的四口灶。
「二爺……」朱宓一見他來,淚水早已準備好。
他手一抬,雙眼緊閉著,暫時不想听她的聲音,不想看她的臉,要不然他很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失去控制,會做出什麼天理不容的歹事。
他娘的,他已忙得要死,一天十二個時辰,他都嫌不夠用了,偏偏又多了個惹事精,專惹麻煩要他善後,將他捉襟見肘的時間再分割一些,看樣子他今天晚上可以不用睡了!
「二爺,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覺得灶口太小,木柴堆得不夠多,水燒得不夠快,所以我才會多添點柴,結果不知道為什麼會燒到外頭……」
尹少竹再抬手,示意她閉上嘴,張眼看著正在善後的丹禾,他不禁輕嘆,「丹禾,這丫頭給你添麻煩了。」
丹禾看他一眼,淡道︰「倒也不會,只是……二爺能不能請朱宓別踫火?」
「……我知道了。」
說到底,還是他的錯,因為是他叫她去燒熱水的。
從此之後,他不得不把她帶在身邊隨時監控著,以免她一個不小心又闖出什麼禍。
但是——
第1章(2)
「二爺,外頭是怎麼了?」
掀開馬車簾,朱宓被滿目瘡痍的景致和無家可歸的難民給震懾住。
「放下簾子。」尹少竹眼也不抬地命令。
轆轆而行的馬車內,兩人面對面坐著,朱宓直睇著外頭,而尹少竹則不斷地盤算著今年的稅收。
眼看谷物就要收成了,卻無端江河泛濫,淹沒良田,就連養蠶的桑樹都泡爛,桑樹沒了,蠶餓死大半,產不出蠶絲,嚴重影響織造,教他一個頭兩個大,心煩透頂。
雖說尹家有三兄弟,然而尹府旗下,絲織、漕運、農賦、糧貨、酒樓、花樓、茶樓等產業,因大哥小弟不管,全都落在他尹少竹的肩上,累得他南北奔波,如今又遇上天災,更是教他心緒惡劣。
「可是二爺,咱們不幫他們嗎?」朱宓不死心又問。
「有蘇州的官爺們處理,哪里輪得到咱們?」
「可是,我沒瞧見官爺。」
「晚點就會處置,你能不能讓我靜一靜。」尹少竹火大地吼著,怒目直瞪著嚇得臉色蒼白的朱宓,心里不禁有點過意不去,耐著性子,低聲道︰「尹府是商人,盡避是仕紳之家,但這些事還輪不到尹府插手,你別管。」
「可是,能幫多少就幫多少,不是嗎?」朱宓垂下眼道。
「就跟你說,這里不是金陵,是蘇州,自有人會處置。」他不敢再吼,就怕她待會又撲簌簌地掉淚。
真是個水做的丫頭,動不動就是兩泡淚,搞得他罵也不是,早晚逼得他內傷而死。
瞧瞧她,多尊貴的丫鬟,可以和主子同車而坐,更可以和他同席用膳,還可以隨他到處跑……該死,他現在後悔極了,寧可把她丟在府里,也不該帶她來蘇州,搞得他更加心煩。
「可是,二爺願意救我,為什麼卻不願意幫幫他們?他們看起來比我更需要幫助,不是嗎?」
他閉了閉眼,無語問蒼天,驀地卻感覺馬車停住,不由得低問︰「破軍?」
「二爺,前方有樹橫倒,而兩旁皆有難民,馬車過不去。」負責駕馬車的破軍拉住韁繩,道出眼前的狀況。
「二爺,我下去看看。」朱宓說著,根本不管尹少竹答允了沒,徑自從後方下車,再繞到前方一看,只見約莫三、四丈高的大樹橫倒在路邊,而無家可歸的難民就圍在兩旁。
「破軍,咱們繞道。」尹少竹下馬車看了眼,當機立斷道。
「可是二爺,這兒水患波及頗大,咱們要是繞道,就怕得繞出城外,但這天都快要黑了。」沒把話說得太白,但他相信主子明白他的意思。
這里水患多日,卻不見蘇州官府出面處置,要是入夜還在城外走動,就怕這些流離失所的難民,會趁機群擁而上,強奪財物。
尹少竹沉吟著,見那大樹至少有幾百斤重,眼下只好拿出一些銀兩,請這些難民幫忙移動,又可以幫到他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