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財奴 第6頁

尹少竹一怔,想起那是自己說過的話。「可破軍剛剛不是替你拭淚,怎麼你就沒推開他?」真是好樣的,竟拿他的話來堵他。

躲在門外看好戲的破軍,不由得退得更遠。

「破軍大哥又沒踫到我。」她無聲垂淚。

心底有再大的火,也被她的淚水給澆熄。「別哭了……」他喃著,伸臂圈抱住她,感覺她的掙扎,低聲道︰「那規矩,是除了我以外,你懂不懂?」

她抬眼看著他。「不懂。」

尹少竹吸了口氣。「你不可以讓我以外的人踫觸,所以要是有人踫觸了你,你可以反抗,但不能隨意傷人,懂不?」

「……不懂。」他說得不夠仔細,她無法理解。

「你……」這也不懂?

直到現在,他終于發現她古怪的地方——朱宓她像是一張白紙,怕對這世間的禮教全然不知,甚至對許多事都必須先圈定界限,她才知道該怎麼拿捏。

「你……討厭我這樣抱著你嗎?」他低聲問著。

「不討厭。」她抽著氣回答。

她喜歡他這樣抱著她,讓她感覺被保護著,有人疼寵著。

「那麼,往後,凡是讓你覺得討厭的人,你就離遠一點,好不?」

「可是,我並不討厭來福他們……」

尹少竹閉了閉眼,「你……」

「但是如果二爺不喜歡的話,我往後絕對不會這麼做。」她保證著,就怕他又說暫時不想見到她。「凡是會讓二爺生氣的事,我全都不做。」

盯著她琉璃般的水眸,他心生一股沖動想要吻去她的淚,卻教他硬生生打住,啞聲問︰「你說的話,真能當一回事?」

「如果我做不到,二爺可以趕我走。」

「……」趕她走,折磨的到底是誰?

「我寧可二爺趕我走,也不要二爺討厭我……」

尹少竹听得一頭霧水,模不透她的思緒,但光是她害怕他的厭惡,這一點就夠他開心了,「沒有我的允許,哪里都不許去。」

「真的?」

「真的,你別再哭了。」睇著她,他不禁嘆氣。

一開始,先是拜倒在她的笑靨下,最後是輸在她的淚眼下。

「嗯,可是眼淚止不住……」

他心疼不已,想擦拭她的淚,又怕太唐突,靈機一動——「要是你不哭的話,明天我帶你去發糧。」

「不了,我不要再給二爺添麻煩。」

他嘖了聲,再道,「我給你權限,只要你瞧見有需要幫助的人,可以到帳房支領一百兩,兩個月一次。」

「真的?」她張大眼,淚水瞬間鎖住。

尹少竹不禁眯起眼。「朱宓呀朱宓,你好大的本事呀。」原來她的淚水是收放自如,取決于他丟出什麼誘餌。

「沒有,我只是嚇住了。」她眨眨眼,淚珠沾在她卷密的長睫上。「可是,那些銀兩是二爺很辛苦才賺來的。」

一百兩,很多耶,要賺很久的。

「你知道就好,錢別亂花。」

「二爺對我真好。」

看她笑得嫵媚,眉眼彎彎,教他心頭一陣騷動,隨即將她推開一些。

「二爺?」

「既然你不想發糧,那就別去,在沁竹堂禁足一個月。」他別開臉說著,緩緩調勻自己的心跳。

他終究還是自私,不願讓人窺見她的美。

「欸?為什麼?」

「因為你擅自將那些小孩帶回府里。」想禁足,還怕找不到理由嗎?

「咦?可、可是你說我可以支領一百兩……」

「那是兩回事。」

「二爺騙我……」黑白分明的大眼里蓄滿淚水。

「不許哭!」

門外的破軍,緩慢而輕巧地一路退到長廊另一端,終究忍遏不住地笑趴在地。

第3章(1)

如破軍當初預言的,三年之後,尹少竹果真是習慣了。

有朱宓的陪伴,日子過得有驚無險,她不時制造的突發狀況將他的個性磨得更加圓滑、更加包容,讓他在事業更有收獲,在兩年前和山西票號合作,成立了尹氏錢莊,一年前又和市舶司一同創建了船宮,幾乎將尹府的事業推上高峰。

盡避尹少竹老是抱怨自己累得像條狗,但他確實是個成功的商賈,龐大的產業在他的管理下,有條不紊。

不過,因為朱宓出落得益發標致,帶她出門總會引來他人的覬覦,他愈來愈不喜歡讓她拋頭露面,只好下達禁足令,不準她踏出沁竹堂,免得無事生波。

只要她不在身邊,他做起事來特別得心應手。

可是,今兒個不知道怎麼回事,派個人回去取東西,等了老半天,卻始終不見那人把東西拿來,累得他臉都快笑僵了。

終于,他忍不住抬了抬手,身後的破軍隨即向前一步。

「你去看看。」他沉聲吩咐。

「是,二爺。」破軍領命,快步離開尹府旗下的聚富樓。

「依本官看,不用麻煩了,本官改日再拜訪尹二爺。」坐在對面的男子沉聲喃著,擱下茶杯起身,守在五樓出口處的四個官差隨即起身。

「尹某招待不周,還請巡撫大人多擔待。」尹少竹也立即起身,送著新任巡撫宣玉璇。

巡撫出使,自然是代天子巡狩天下,首重官家,好比沿海的市舶司皆是巡視的重點,接下來就是與官家有生意往來的富賈,並非要查稅,而是要確定每年御貢的數量,和商賈是否有私自釀制的情況。

好比,尹府旗下有鹽業,更有茶葉得年年依比例上繳朝廷,而船宮里的船只買賣,更是得確名立狀,買賣雙方都得立契寫得十分詳細才成。

想當然耳,巡撫來到金陵城,第一個找上的,便是尹府。

要是夠識相的當家,就會在這當頭抓緊拍馬屁和行賄的好時機,以保未來幾年不被刁難,然而,他要聚富樓的掌櫃到尹府一趟,通知帳房送來一百兩黃金和新探收烘焙好,一兩值二兩黃金的初露春茶,卻直到人都要走了,還是連個影子也沒見到,待他回尹府後,非重罰不可。

在聚富樓前,將宣玉璇送上綴有皇家旗號的馬車,尹少竹瞥見破軍竟然就站在大門旁。

「你怎麼還在這里?」他臉色陰沉地問。

破軍指了指身旁的尹府帳房。「我剛要走,就遇到杜叔,他問我朱宓把銀兩和茶葉送來了沒?」

話交代得很清楚,瞬間讓尹少竹臉色一黑。「我明明要掌櫃的告知你,把東西帶過來,為什麼卻是朱宓代步?」他沉冷著嗓音,眸色寒厲。

帳房嚇得渾身打顫。「稟報二爺,聚富樓的掌櫃來告知這件事時,三爺正要領取一筆錢,所以小的頓時走不開身,適巧朱宓說她有空,願意幫我走這一趟,所以……」

「我不是說了禁她足,不準她踏出沁竹堂一步?!」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他按捺住脾氣低咆著。

一旦罰朱宓禁足,他必定將這道命令布達下去,讓全尹府的下人都知曉,這麼做的用意,就是要人看著她,別讓她亂跑,所以這件事,帳房不可能不知道。

帳房慘白著臉解釋,「小的也是這麼想,可是朱宓說,今天剛好滿一個月,她可以到外頭走動,而且還說她身為二爺的貼身丫鬟,跑跑腿也是應該的,小的才把東西交給她,後來想想不妥,于是趕來看看,豈料……」

听破軍說,東西沒送達時,他臉都綠了。

冷眸銳利如刀,直瞪著帳房,眼看他就快要不能呼吸口吐白沫時,尹少竹收回視線,再問,「她是何時出門的?」

「回二爺的話,朱宓離府至今差不多有兩刻鐘了……」帳房抖如秋葉,還好有破軍在旁扶著他,要不他真要一厥不醒了。

「兩刻鐘?!」他咬牙低咆著,「從府里到聚富樓哪里需要一刻鐘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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