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興致勃勃問。
「是二爺同五爺商談南旱、北澇,提及該如何開倉救災,如何減少災民生命財產損失時,萱兒方才想起大周國境內北高南低,若能開通運河、讓夏日里多雨的北地,水可以順著河道往南方流,南方百姓便不會年年受干旱所苦,再加上擇地廣挖海子,一方面既可儲水灌溉,一方面里頭可以養魚蝦貝類,讓百姓多一種營生,豈不兩全。」
她想就此停下,但周旭鏞雙眼飽含笑意,不讓她就這麼帶過,鼓勵她繼續往下說,並替她開了話頭。
「萱兒,你不是還提出運河開挖,可以替國家增收稅捐的想法嗎?」
皇帝笑望周旭鏞,這家伙司馬昭之心呀,皇後若是知道今日孩子們大大出了風頭,在天之靈定會感到欣慰吧。
他順遂了兒子的心意,問道︰「稅捐?陳條里頭沒提,快說說是怎麼回事。」
皇帝態度明顯,滿屋子皇親貴冑哪能不明白,李萱要就此翻身了!一時間,周月屏、王馨昀、江婉清……數雙妒恨不已的眼光射向李萱,若眼光能傷人,李萱早成了千瘡百孔的大篩子。
但李萱並沒有發覺,她全部的心力都用在應對上頭。
「大周國內多山,經常聚集山賊半路劫掠,往往在北貨南賣、南產北送途中,商家損失慘重,若能挖通運河集送貨品,一來河運不像海運會受到天候潮涌影響,翻船意外頻傳,導致商人財產損失,二來可避過盜賊劫掠,必定會大受商家歡迎。
「而朝廷有兩種做法,一︰若朝廷有足夠人手就設官船,由朝廷出面召人造船,為商戶運貨,賺取貨運費用,長年累月必能為朝廷帶進一大筆財收;若人手不足,就由百姓商家去經營船運,給朝廷上繳稅銀。
「二︰可在河道中間設站,向過往船只收取‘養河銀’,比較起無法估計的意外損失,這點能夠計算在成本之內的銀子,應該會更受商家所接受。」
「主意不錯,可是開鑿運河得花一大筆銀子,錢從哪里來?」
周敬鏞接收到二弟的眼光,順著李萱的話往下問。
「若朝廷一口氣拿不出這麼多錢,可以向有意思經營船運的商家談妥條件,由他們出銀子開通運河,河道開通後三到五年之間不向他們徵稅。
這樣子,山賊營生少了,自然當不來賊,朝廷不必花大錢養兵剿滅,二來,河運需要大量船工,能替更多百姓謀得生路……」李萱好不容易把一大篇給說完,看見周敬鏞、周旭鏞、周煜鏞三兄弟得意的表情,她心頭微暖,再抬頭望著德妃的驕傲神色與皇帝的滿眼笑意,她松口氣,這樣……算是過關了吧。
「果真是女中諸葛哪,真是好謀略、好算計,滿朝大臣沒想到的事兒全叫咱們懷玉公主給想到了,只不過……」柔貴嬪插進話,柔甜的口氣到此驟變,添入幾分陰沉。
「後宮不干政,便是公主再聰慧也得避避嫌。
听說二皇子日日上永平宮,滿箱滿籠的禮物全往公主房里送,見公主的次數比見二皇子妃多,這可不是教人說閑話嗎?便是童年時期公主和王爺的感情深厚,可如今公主已是五皇子的人了,若是讓有心人把這事兒傳出去,兄弟爭妾,皇家顏面何在?」
柔貴嬪仗著皇帝寵愛,不管場合,滿口的抹黑。
她陰惻惻幾句話,令滿堂的熱烈氣氛瞬間凝結。
德妃的笑凝在臉上,悄悄向皇帝瞄一眼。
她明白,柔貴嬪不顧場合硬要把萱兒壓下頭,代表此人不足為懼,比心眼、論心機,想在後宮立足怕是艱難得緊。
只不過王宰相高居朝堂,得皇上倚重,皇上便是心底不愉悅也得看在他面子上,對柔貴嬪容忍幾分,她擔心……萱兒又要成為代罪羔羊。
周煜鏞一怒,就要頂話,周旭鏞用眼神阻止下他。
周旭鏞起身向前一步,拱手對柔貴嬪說︰「貴嬪娘娘這是什麼話呢,那些箱籠贈的是五弟哪是萱兒,過去後宮人逢高踩低,五弟不知受過多少委屈,若非兒臣同大皇兄走一趟永平宮,怎會知道五弟生活過得比平民百姓還不如。」
「二皇子說話可得有憑有據,這不是在怪罪德妃娘娘輕慢五皇子嗎?」
柔貴嬪故意扯上德妃,可這話蠻橫得很,誰不知道過去幾年,執掌後宮大權的人其實是淑妃。
周旭鏞微哂,對皇帝言道︰「過去兒臣與萱兒交好是有目共睹的,萱兒初離冷宮,兒臣自然得去探望。
誰知一進永平宮,竟然看見有人怒指著五弟,說他是個無足輕重的殘廢,還口口聲聲輕賤他的血統,而萱兒滿身是傷,狼狽不堪,若非兒臣與大皇兄及時趕到,怕是當日萱兒就要重傷在他人手中,哪還有今日的治國陳條。」
他的話沒指出是誰,可之前有周敬鏞的「不小心」說漏嘴,再加上今日兩兩印證,皇帝的臉色鐵青,閃過憤然。
柔貴嬪本還欲開口爭辯,卻發現周月屏對她怒目相視,她只好閉上嘴。
周旭鏞朝周煜鏞使眼色,後者會意,說道︰「請父皇千萬別怪罪大皇兄、二皇兄,是皇兄們心疼弟弟,才自掏腰袋為兒臣增添吃穿用度所需的奴僕和銀兩,沒想到竟會傳出如此惡毒的謠言,說什麼萱兒狐媚勾引皇子,其實咱們兄弟不過是將萱兒當妹妹看待,說到底是兒臣過錯。
「那日大皇兄和二皇兄至永平宮探望,替兒臣平息風波後,發現兒臣的午膳只有兩碟青菜、一盤咸蛋,二皇兄看不下去便送來廚婢和食材,兒臣受之有愧,便時常邀二皇兄下朝後留在永平宮一起共餐。
說說笑笑中,二皇兄指點兒臣許多做人做事以及治國的道理,兒臣受益良多。」
「兩碟青菜、一盤咸蛋,好啊,朕竟不曉得後宮用度竟然這麼嚴峻?」
皇帝怒目一轉,滿廳妃子心驚不已,周敬鏞、周旭鏞低頭一哂,這下子淑妃想出來怕是難上加難。
懊鬧的鬧了、該說的說了,周敬鏞與周旭鏞對過眼,兩人心意相通。
周敬鏞起身,牽起大月復便便的皇子妃,走到皇帝跟前,緩言道︰「父皇,您別為那些謠言傷神,別說二弟,便是兒臣也是經常進出永平宮,本來只是一起用午膳,卻發現聊著聊著,許多想不通的議題竟然就想通了,想來是集思廣益,也是因為萱兒在,她那腦子里不知道裝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我們往往說一,她便想起二三四,屢屢讓我們驚嘆不已。」
大皇子妃佟玉蔻接口,「父皇,臣妾可不知道談論朝政之事便是後宮干政,如果是的話……那可糟了,夫君回府經常會興高采烈地把在永平宮的議論拿來同臣妾說呢,只怪我行動不便,否則我也要日日上永平宮,听听萱兒妹妹的高談闊論。」
佟玉蔻本是個純良性子,又是個多福的,嫁給周敬鏞兩年半,頭胎生了對雙胞胎兒子,讓皇帝疼之入骨,日日都得見著面才快意,而今她肚子又懷上一個,人人都瞅著看呢。
皇帝目光逐一向眾人掃過,周敬鏞、周旭鏞、周煜鏞、佟玉蔻、李萱……他眼底不豫稍平。
很好,萱兒才出冷宮就有人給惦記上,不知道這次她是招誰惹誰?皇帝道︰「行了,朕都明白,日後再有人多嘴,杖責百下趕出宮便罷。
你們日後有什麼想法,盡避寫摺子呈上來,一身本事別藏著掖著,總要讓朕那些臣子全都明白才好,讓他們好好想想,朕需要的是怎樣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