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雙方互利的事,為什麼要透過戰事來達成?」
「兩個原因,第一是敵軍領兵的是燕國泰王,他不願意放掉兵權,所以必須藉由打仗來鞏固地位,因此主戰。
他在燕國境內散播大周百姓殘忍的惡名,讓燕國百姓對大周心生厭惡。」
「這樣的話,燕國人自然不肯與大周交易買賣。」
「沒錯,在我出征之前,我朝領兵的是王倎輔,他也需要戰事好掌握手中兵符,他們所做之事有異曲同工之妙。
兩個想打仗的人踫在一起,還能不打?」
王倎輔……那個將她從山谷下救起的男子,小時候她曾經羨慕王馨昀有這樣一個溫柔的好哥哥,短短幾年,他已經成為為了兵權,以殺戮為業的男子。
「這樣長年打下來,通商的目的便無法達成,王倎輔不怕皇上怪罪嗎?」
李萱不明白。
「你忘了,朝中有王益,他只要聯合百官上書,父皇也得顧慮幾分。」
「然後呢?」
「第二,泰王殘暴成性,對待旗下士兵動輒腰斬戮刑,戰場上裹足不前者、殺,殺敵軍不滿五人者,殺;不服軍令者,殺;降敵者,殺……因此我接替王倎輔後,首要是除去泰王。」
「我懂了,你釋放降兵,是為了對燕朝宣揚大周皇帝的寬和仁慈,當降兵回營卻被泰王所誅,百姓心中自有分辨。」
她一下子就抓到重點。
周旭鏞眼底透出一抹欣賞。
「對,用戰事來倒泰王,在勝利後以寬仁之姿收服人心。
兩國通商之事便事半功倍,不久後,泰王沒有死在我軍刀下,而是死在自己的將領手中。」
當他又送回五千降兵,而泰王震怒下令將五千顆頭顱全砍下的那天,果然激起兵變。
混亂中泰王死了,泰王一死朝中主戰一方弱了聲勢,主和一方抬頭,很快地兩國便互定盟約、建立通商點。
「這下子,王倎輔花了數年,幾乎把國家糧米給吃空還沒辦成的事,二皇兄不過短短幾個月工夫便做成,父皇心底肯定得意得很。」
周煜鏞與有榮焉地說。
周敬鏞笑著接話,「當年朝中將軍大部分投靠代王,因此父皇手中可用的大將太少,只好依賴王倎輔,如今二弟分走了王倎輔的十五萬大兵,自己又能夠獨當一面,而他手下也訓練出不少帶兵能人,日後再不怕朝中無可用之將。」
「說到王家,柔貴嬪有孕了,她想求父皇讓淑妃出來照顧她,猜猜父皇怎麼說?」
周煜鏞想起什麼似的,興高采烈說。
「怎麼說?」
周旭鏞挑眉。
「父皇說,被淑妃照顧過的皇嗣不少都成了冤魂,如果柔貴嬪不怕的話,大可以搬到宜禧宮與淑妃作伴。」
意思就是,淑妃想出來是沒指望了,如果她心心念念自己的好姑姑,大可以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李萱吃驚,怎麼會?柔貴嬪是皇上的新寵,又懷上龍嗣,不是應該……發現她的疑惑,周旭鏞莞爾一笑,起身道︰「萱兒,把雪花糕帶上,咱們去向德妃娘娘請安。」
後宮情勢由德妃來向她解說再恰當不過,柔貴嬪的心計粗淺,想固寵本就困難,何況對于王家,父皇心底早有計較。
李萱提著雪花糕,跟著周旭鏞離開了永平宮,這段日子,他陪她往慈禧宮的次數多了,他們常常一同閑話舊事,說著說著,幾次恍惚中,李萱都以為兩人回到了過去,回到那段令人印象深刻的歲月里。
這天,他突然提起,「你還想出宮嗎?」
「可以嗎?」
她揚起燦爛笑意。
「如果你想要的話。」
「我想要。」
緊接著,她告訴他有關梅花村的故事,告訴他在冷宮時,她和敏容的計劃,說她得學會積少成多,學會小宅生活,學會欣賞養雞養鴨,面朝土、背朝天的農村野趣……他听得興致飛揚,嘴角的笑意不曾停過,一個不經意,他的手背踫上她的,並非刻意,但一陣酥麻感傳上她的手臂。
李萱愣住了,仰頭對上他適意的笑容,剎那間……彷佛依稀,他仍是那個緊緊將她摟在懷里的少年……這天是周旭鏞的生辰,靖親王府並不準備操辦,但周敬鏞作了主,二弟已經三年沒慶賀生辰,如今萱兒好不容易出了冷宮,怎麼樣都得熱鬧這一回。
于是他在酒樓訂下一桌宴席送到靖親王府,王府的海棠花開得正好,他們便在亭子賞花敘言。
周家三兄弟、李萱和佟玉蔻都列席,王馨昀這個女主人卻不見蹤影,席面上,佟玉蔻成了半個主子,熱切招呼眾人,她還是如上回所見那般誠懇親切,因此這日主人賓客盡歡。
宴罷,周家三兄弟進書房談事,佟玉蔻因孕疲憊,李萱安頓她歇下後,拿了本書在一旁陪侍。
不多久,有位梳著簡單爽利發髻的嬤嬤進屋,她悄悄對李萱招手,李萱走近,她附耳輕道︰「奴才姓龔,是靖王妃的陪嫁嬤嬤,王妃想見見公主。」
心一沉,李萱著實不願意見王馨昀。
報嬤嬤見狀,沉了聲,面露哀戚說道︰「王妃身子不好了,也許這是最後一次……王妃想同公主話別。」
話別?王馨昀已經病得這麼嚴重?想起皇帝壽辰那日見面時,她滿臉憔悴,濃妝也遮掩不住病態,李萱的眉頭打了結,低聲吩咐婢女好好照看佟玉蔻後,便隨同龔嬤嬤離開。
低著頭,她亦步亦趨跟在龔嬤嬤身後,心底千回百轉,壽宴那日,她看得明白清楚,她們兩人之間的情分早已蕩然無存。
她想了數日都找不出彌補方法,也就放下不再去探究,就當是兩人的緣分江水東流,一去不回頭。
第十章 靖親王秘辛曝光(2)
報嬤嬤領著她走到一處院落,推開門,將李萱請進去。
她遲疑片刻,方才進屋。
抬眼,她望見王馨昀靠在床側,臉色臘黃、神情枯萎,精神比上次見到時更不好。
滿屋子都是濃濃的藥味,一名神情嚴肅的婢女將藥端到床邊,一匙匙喂下,在一串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後,好不容易吞進去的湯藥又吐出不少,龔嬤嬤和婢女連忙為她擦拭更衣,折騰好一陣子後才讓李萱靠近。
王馨昀皺眉,對龔嬤嬤低聲埋怨,「滿屋子的藥味……」龔嬤嬤微微點頭,對婢女說道︰「玉紅,點上薰香。」
玉紅走到櫃子邊取出一個楠木嵌銀絲匣子,那匣子有些磨損,可見平日里經常使用,她從中挑出一塊紫色香料放進香爐里、點上火,把它放在床榻邊。
不久一股淡淡的甜香涌上,那香氣有點像熟透了的隻果,暖暖甜甜的香很快傳開,王馨昀聞著那個香氣,緊皺的眉頭方才松開。
玉紅端來椅子放在王馨昀對面後,與龔嬤嬤兩人雙雙退下。
「為什麼不過來,我都快死了,你怕什麼?」
王馨昀望向李萱,滿眼的嘲弄。
李萱咬了咬下唇,順著她的心意走到床邊坐下。
「最近,王爺常去永平宮對吧?」
王馨昀開口,語調里有淡淡的落寞。
李萱沒回答,只是低頭默認。
王馨昀細細的褐眉糾得死緊,下一瞬,充滿恨意的聲音從齒縫間擠出。
「李萱,我真恨你。」
六個字,不長不短,卻道盡她的心情。
李萱抬頭,她不了解王馨昀的恨意從何而來,她沒做過任何對不住她的事。
「你為什麼不死掉?你為什麼不在冷宮里面發瘋?你的容貌為什麼不毀得更徹底?你為什麼不肯嫁給我大哥?你為什麼要被放出來?為什麼不在墜崖那日便跟你爹同赴黃泉?過去幾年,我每天每夜每一刻都在詛咒你!」她瘦骨嶙峋的指頭指向李萱,臉上泛著不正常的酡紅,她眼底怒焰張揚,只是越喊、聲音越微弱,直到指尖發抖、全身力氣用罄,她才趴在床頭不斷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