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知那個人 第14頁

「我一定說話算話,」他起身,「至少讓我請客好嗎?我會很開心。」她搖頭。

好吧,他今天得到的已經太多。「那希望明天見。」他沒再提工作,不希望給她壓力。

吳叔笑嘻嘻地接過他那碗面的錢,牧洛亭實在很想偷偷幫襄知付,但他如果從她身上學到了什麼,那就是尊重兩字。「吳叔,我得先走了,以後我會常來的——」

他在門口轉回身,她正低頭喝湯,劉海遮住她的眼。

這種心情,就算無法形容,他也再無法割舍。

***

「總編?」

牧大今天一早就很反常,主要是開會時一直看著自己的右手,冬湘宜已經第二次試圖提醒他該下指示了。

牧洛亭抬頭。「第三項去掉,超過預算太多。」

專案負責人暗暗叫苦,但被抓到也沒辦法。冬湘宜很想笑。牧大就算分心,底下人也沒打混的機會。

牧洛亭眼光又落到自己手上。昨天發生了很多事,但最縈繞心頭不去的,竟是她柔絲留下的觸感……

他居然踫了女人。

自己是真的瀕臨男人最難過的那關嗎?

從來單身,也未曾覺得自己是在「忍耐」或「禁欲」;他絕對是正常男人,自己解決也沒什麼不滿足,只因沒動心過。加上從小女性就喜歡黏他,搞得他自動把關,久而久之養成連握手都敬謝不敏的習慣。看女人像看風景,還都是遠看好看、近看就有瑕疵的風景,不值得惹麻煩。

直到看見一個處處都奇特的女孩,偏偏不讓他近看。

他苦笑。會議室里的人瞪大眼。

「總編?」冬湘宜只好再出聲。

牧洛亭抬頭。「為什麼東區銷量會少半個百分點?」

本來就沒抱希望牧大會破天荒漏掉,但被這麼快抓包的負責人還是垮了臉。「最近東區的免費贈閱雜志又冒出兩家,我們正在研究對策……」「報告明天放我桌上。」

會議繼續。牧大是什麼人啊,善待手下但絕不姑息,任何狀況都別想逃過他的法眼。NOW!必然會持續發光發亮,每個人都很安心地這樣覺得。

***

「好啊,終于讓我抓到了!」

房凌光大踏步進了新辦公室,看到姓襄的小子正趴在桌上作畫。

他已經突襲了好幾次。襄依常在,通常是在手機上交涉這期的媒體攻勢。公關那塊房凌光不踫,對新公關美女也沒興趣,他要找的是那個吃了熊心豹膽的怪咖小弟。

今天終于被他逮到小毛頭自己守門,房凌光把門在身後關上。

對于氣焰囂張的上司堵人似的陣仗,襄知瞄他一眼又低頭繼續畫。「喂!你的禮貌還是沒一點長進!見了前輩也不打招呼嗎?」

襄知與其說是抬頭,不如說只是抬眼再瞄他一眼。

房凌光心中有數,果不其然——

「禮貌是敲門。」

房凌光又火又想笑,就知道這小子會給他天外飛來一句保證讓人吐血的話。奇的是他居然听得懂,換個人還不一定能解讀這種省掉多字的精簡版對話呢。

這小子是在反擊他說的「禮貌」,因為房凌光沒敲門就直闖。

不知為什麼,房凌光雖然火大,卻也不得不佩服這小子有膽識,除了牧洛亭以外,他還沒踫上能對他脾氣免疫的人。牧洛亭是他同穿一條褲的死黨,不怕還有道理,這小不點為什麼會有這種膽子?

膽子大還不是他念念不忘這小子的唯一原因,這個小不點硬是怪得有趣,上次讓他大發脾氣還當眾敗陣,但不知怎地他想記仇卻氣不久,只想再會會他。

姓牧的會雇用這姊弟作年度最大專刊之一,當然有原因,襄依引不起他的興趣,他想搞清楚的是這個小不點。

他探頭過去,眼楮立即睜大。

襄知沒有理他,也沒有遮掩的打算,自顧自地畫,任他又擠近看得更仔細。房凌光是經驗老到的主編,用過多少美編高手,但這樣的畫——

說是畫有些籠統,應該說是一種圖像的表達。畫幅很大,為便于將來縮印時細節更為精準。

圖像里有四個人,兩男兩女。這四人的互動關系很奇妙,有兩個男人牽著手走在路上,其中一個正拿著手機說話;第三個是女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听著手機,第四個也是女人,像是在追著什麼似在路上跑,方向正對著那兩個男人身後,一手在空中揮舞。

這四人看來沒有絕對關聯,但又有很多地方會讓人產生聯想,把四人的生活連在一起。雖然看得清畫中人的性別,他們的地點、年齡、時代卻是多元而復雜的,整個畫面有如拼圖,用上透視、切割、立體、幾何多種技巧,雖然完全不求對稱,但似亂中有序,各種風格與色彩巧妙結合,有如經過數學公式精算過後,又直接打翻調色盤潑灑上去。看的人會發現自己眼楮跟著一條無形的線走,走完後即可拼出自己看到的故事。

「這是……你畫的?」房凌光問完才發現自己的問題很白痴,明擺在面前,不然還是誰畫的?他是太吃驚,一時月兌口而出。

襄知根本懶得回,手下沒停。房凌光咽了口氣。換了其它時候,被人這樣無視早讓他發飆,現在卻有點是自己打擾到別人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發飆也沒用吧。眼前這個奇葩,即使火山爆發也不眨一眼的;而且這是人家的辦公室,不是他的。

上回被教訓了一頓,雖然不好受,他卻不得不承認受教了,他脾氣雖差,性子雖拗,心中還是雪亮的。

姓牧的曾稱他是性情中人,他邐笑到肚子痛,說性情個屁!他就喜歡自己的

口無遮攔毒舌火爆。

他的狂風暴雨大小聲,卻狠狠敗在眼前這小不點的精簡字句上。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實在太驚艷了!這是一幅畫,但在他這個玩文字的人看來,卻像是一個用色彩寫出來的故事,是圖畫,也是文字。

這個少年,究竟是什麼人?

房凌光欲言又止,想問的問題到嘴邊又換了內容,最後終于擠出來︰「這個可以當封面嗎?」

襄知終于回答︰「本來就是。」

他反常地不以為忤,反而非常高興,點頭。「姓牧的看過了嗎?」

襄知搖頭。房凌光忽然想到這次情人節專刊不是他在做,轉好的心情又毀了,他咬牙,「你繼續,我等一下再回來!」

襄知奇怪地看他一眼,他加上一句︰「我還有問題問你,別想再躲起來!」房凌光大步走出去,沒意識到自己說人家躲起來很莫名其妙。

***

第4章(2)

「姓、牧、的!」

通常房凌光找上牧大的開場白就是這三字。如果是以前,冬湘宜只會縮頭,反正炮頭不是對準她,牧大又接招有數。

但自從上次牧大交代過,她的反應就不同了,起身擋人。「房主編,牧大在講電話。」

「講電話又怎樣?我有事找他!」

冬湘宜縱使頭皮發麻仍不退縮。「請等一下,讓我看看他講完沒。」

「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新規矩?」房凌光火大了。

冬湘宜不會笨到去提襄知小弟,只在筆電上按了幾鍵。「對不起!」

將近一分鐘,她跟房凌光就這樣隔著桌子對看,回覆終于來了,她說︰「房主編,對不起,現在可以進去了。」

如果是在以前,房凌光絕對沖進去再說,但被那小毛頭訓過後他對下屬不再硬來,大概是不甘心再被指正。

門被甩上,冬湘宜喘了口氣。對于自己膽子忽然大了起來很是意外,不知是不是被襄知小弟感染的?

房凌光見牧洛亭頭也沒抬地看著文件,一把拉過椅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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