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他回家,隨便吞兩口飯就轉進予菲的房間。
李氏來敲門,試著提醒他,他們是夫妻,而他因為有罪惡感,仍然不願意面對她。
然後她哭鬧、指責小孩,像個炮仗一點就燃。
李氏越是這樣,他越想躲得遠遠,沒想到……竟就出事了。
抱著予婷小小的身子,他滿心滿眼都是歉意,是他的錯,他忽略了孩子。
予菲沒有陸青的罪惡感,她上前凝睇陳媄的臉,不需要用吐真術她也看得出來,陳媄心虛說謊。
「說,你對予婷做了什麼?」
予菲了然的眼神逼得陳媄節節後退。「我沒有,我什麼都沒做。」
「你敢再講一次嗎?」她一把抓住陳媄的衣襟,把陳媄拉到予婷跟前。「看看她死不瞑目的模樣,她的魂魄就站在你身後,牢牢地盯著你。她在哭,哭著問︰‘姊姊,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予菲的話讓陳媄起了雞皮捏瘩,她想起那些夜里作的惡夢,全身止不住地顫栗起來,可她不能說啊,一說,她就沒有地方去了。
她猛搖頭,把話咬死。「我沒做,什麼都沒有做,你們不能冤枉我。」
「你可以推我入海,就可以推予婷入海,只是我命大能活著回來,予婷那麼小,你怎麼忍心?」
听見陳媄推予菲下海,村人們不敢置信地盯著她。
「天吶,她居然推予菲下海,這個黑心肝的,跟她娘一樣壞。」
「沒有陸家人,她早就死了,沒想到還敢害死陸家姊妹,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年紀輕輕心眼就這麼壞,那是人命吶,這爛腸爛肚爛心肝的。」
「連予婷都害死?那可是她的異父姊妹,口口聲聲喊她姊姊的呀。」
「一條人命就這樣沒了,應該送到官府里,讓她償命!」
「是你嗎?是你害死予婷的?」陸青猛地轉頭,怒目瞪向陳媄。
頂不住眾人的批判,陳媄放聲大哭,她大聲道︰「我沒有推予婷下海,沒有害死她,我只是、只是太生氣。為什麼我每天要做那麼多家事?為什麼我要照顧她?為什麼我哪里都不能去只能關在家里?我不過是打她幾下,我真的沒想到她會跑出家門……不是我的錯。」
「她那麼小,只挨打幾下,她敢輕易跑出家門?說謊!你凌虐她對不對?」
「不對,是予婷太壞,我不過打她兩下,她就說要去向娘告狀,讓娘揍我一頓……」
陳媄還在辯解,陸青一把拉開予婷的衣袖與褲管,露出青紫交錯的雙手與雙腿,他咬牙切齒問︰「只是打兩下?」
予婷身上的傷讓村人紛紛倒抽口氣,果然是個心腸惡毒的壞女人。
居然對三歲小童下這樣的狼手?予菲揪住她的衣襟,怒問︰「李氏在哪里?」
望著予菲那雙遇佛殺佛、見神殺神的怒眼,陳媄猛搖頭,一句話都不說。她們不能離開陸家,舅舅不會收留她們,如果離開……娘說不定會把她賣進窯子里,不行,她不可以說!
陳媄跪在地上,全身縮成一團,打死不開口,予菲也拿她沒轍。
這時姥姥站出來,拍拍兒子的肩膀低聲道︰「孩子已經沒了,說什麼都沒用,我們帶進去收拾收拾,早點下葬,讓她入土為安,下輩子投個好胎。」
陸青緊緊握拳,他的罪惡感落在予菲眼底……她也愧疚啊,這個身子不是她的,認真說來,陸青已經失去兩個女兒,如今他剩下的只有予心、予念。
現在連予婷都沒了,無子是七出的好藉口,她必須讓輿論站在爹爹這邊。
予菲恨恨地走到一旁,忽然被人拉了拉衣袖。
是小琴,她對著予菲朝一旁努努嘴。
予菲和歐陽曜順著她示意的方向望去,歐陽夫人站在人群後。
歐陽曜牽著予菲走到母親身邊。「母親。」
歐陽夫人看看予菲,再看看歐陽曜,眉頭深鎖,片刻才壓低聲音道︰「最近李氏經常到何大方家里去。」
李氏什麼時候和何大方走得那麼近?
何大方是里正的小兒子,小時候從樹上摔下來,瘸了一條腿,雖然走路一跛一跛的,但身材高大,體格不差。
瘸了腿不能上船,他只能靠幾畝地過日子。兩年前里正讓幾個兒子分了家,兒子們都住在附近,所幸兄弟之間感情不錯,有哥哥們多少幫點忙,他的日子倒也過得不差。
只是他的老婆幾年前死了,大家都傳說何大方行為粗暴,是硬生生把妻子給折騰死的,之後再沒有人肯嫁給他,如今單身漢一個,一人吃飽、全家吃飽。
之前何順娘的女乃女乃和李氏爭執,便是因為李氏經常偷偷模模去找何大方,被她發現,指著鼻子破口大罵。
「我過去看看。」予菲道。
歐陽夫人忙道︰「阿曜,你護著予菲過去。」
「好。」歐陽曜和予菲走了。
岳雲芃也急急跟在他們身後,他不滿歐陽曜拉著予菲的手,但予菲心情差,他不願在此時生事。
攬著予菲的腰,歐陽曜施展輕功,把她帶往何大方家里。
罷跳進院子就听見里頭傳來低吟聲,進門的三個人瞬間羞紅了臉。
握緊拳頭,予菲猶豫著要不要沖進去?她深吸口氣,正要往里頭走時,歐陽曜一把拉住她,捧住她的臉,認真道︰「別看,我去解決他們。」
听歐陽曜這麼說,岳雲芃哪肯讓他專美于前?丟下一句「我去」就不見人影。
予菲抬眉,恰恰對上歐陽曜的笑臉。「你故意的?」
他不置可否。「我把表現的機會讓給他。」
她不是真正的十四歲,里頭正在上演的劇情,她不是不能解決,只是傷眼,有人代勞她自然不反對。
岳雲芃進去不久,里頭乒乒乓乓一陣響,接下來驚叫聲響起。
歐陽曜找了把長凳,拉著予菲往門口一坐,指指門前那團黑影說︰「那是誰?」
嘆氣,她說︰「我想找個人靠靠。」
他二話不說,把她的頭壓到自己肩膀上,調整好角度,讓她靠得更舒服。
「是予婷,她死了仍惦記著要找親娘。」她說著,聲音里帶著淡淡哀愁。
「要超渡她嗎?」
「我會,予婷是我害死的。」
「與你何干?」
「我自私,只想讓自己過好日子,所以說謊,弄出幾張假的賣身契以月兌離陸家。我沒想到旁人,只顧著自己,如果我讓李氏、陳媄……所有人都過好日子,也許予婷不會死。」
「你不自私,你把予心、予念帶出來了。」
「我對小孩沒耐心,帶走予心、予念是因為……她們長得很好看,帶出門不會太丟臉。」她隨口說了個藉口。
「嘴硬,你不也讓姥姥和你爹過上好日子?」
「我只是……」可以說補償嗎?補償她佔用了人家閨女的身子。
她自私,她知道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做任何事都只想在因果循環里尋個較好的位置,她不是個好人,她很清楚。
「不管什麼理由,你願意出面解決孫老爺的事,你拚著吐血也要破解害人的七煞陣,你冒著危險到牢里見靈秋道長,在我眼里,你不自私,你很好。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陳媄推你入海、李氏打你虐你,你若還讓她們過上好日子,那你不是聖人,而是傻子。」
予菲失笑。「你睜眼說瞎話的功力很高強。」
「沒辦法,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們的關系已經晉升到「情人」?此話一出,是不是代表已經做了認證?
抿唇一笑,她低下頭。
「害羞?」他問。
「不是,我在想,是什麼理由讓你突然決定要喜歡我。」
「想出來了嗎?」
「岳雲芃對吧?平常一只雞腿擺在那里沒人要,可是有人搶了,就突然覺得雞腿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