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懶洋洋地睨著她,無須多想,也猜得到她今日召見他有何用意。
「絕對不能讓真雅答應與曹承熙聯姻。」
丙然,她慢慢悠悠地落下這麼一句。
無名冷哼,手里拈著根方才在御花園撿來的草稈,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姿態很是傲慢。
對他輕狂的態度,希蕊似是習慣了,也不與他計較。「听到我說的話了嗎?」
「听到了。」
「既然如此,你有何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他聳聳肩。「真雅想做什麼,她自會決定。」
「說這什麼話?」希蕊斥責他。「莫非你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與別的男人成親嗎?」
「為何不能?」他挑釁地反問。
希蕊一窒,柳眉輕蹙,打量他片刻。「我以為你喜歡她。」
「我是喜歡。」他坦然承認。
「既是戀慕她,又怎能甘心將她讓給別的男人?」希蕊不解。
「誰說我讓了?」無名甩甩草稈。「真雅可不是東西,她將是這個國家未來的女王,即便成婚,她也不會屬于任何男人。」
希蕊滿臉狐疑。
「听不懂嗎?」無名冷笑。「我的意思是,就算她與別的男人成親又如何?我就是喜歡她,就是想接近她,就是會天天黏在她身邊,誰也趕我不走。」
「你該不會是想當她身邊不成材的小白臉吧?!」真沒骨氣。
「不會吧?」無名作勢撫模自己的臉。」我這臉明明一點也不白啊。」
「你!」希蕊惱了。都什麼節骨眼了,這孩子還跟她開玩笑?她坐不住了,霍然起身,盈盈走向他。「你是聰明的孩子,無名,不該不懂得我跟你說這番話是何用意。」
他別過頭。
她見他漠然不理,微微提高聲調。「這個國家的王位,應當是屬于你的。」
「我可不希罕。」他跩得很。
「無名!」他的母親動氣了。
到底有何資格對他動氣呢?無名冷誚地想,轉過頭,眼神冰冽。「莫要以為我身上流著跟你一樣的血,你便能對我指指點點了,不錯,我是從你肚皮里蹦出來的,但我從不認為你是我娘。」
希蕊聞言,怒火滅了,黯然嘆息。「到如今你依然恨我。」
◎◎◎
怎能不恨?他瞠視她。當初是誰嫌他沒利用價值,生下他後便丟棄他不管?就因為他是申允太子的血脈,會阻撓她勾引靖平王的大計,她便視他為棄子,連個名字都不屑給他!
他真不明白,這個當年狠心拋棄親骨肉的女人,如今怎有臉面以他親娘自居,還口口聲聲為他好,欲扶持他成王?
可笑!
「娘承認是自己錯了,但你也要替我想想,當時我一個弱女子,又能做出何種選擇?為了更高遠的目標,總是得有所犧牲。」
所以他便是她為了實現野心的犧牲品嗎?
無名一拂衣袖,將草稈甩落地。「我沒必要听你在這邊連篇廢話。」
語落,他轉身便要走,希蕊揚聲喊住他。
「你不听我的,總要听你師父的吧?」
什麼?!
他一震,步履凝住,好半晌,緩緩旋回身。
一名身穿藏青衣袍的中年男子從梁柱後走出來,面容剛硬,瞳神肅冷,定定地瞅著他。
無名心一沉。「師父。」他恭恭敬敬地喚了聲。
對這世上所有的人,他都是放浪不羈,唯有對這個從小養育他的男人,他說不出一句猖狂的話。
「虧你還記得我這個師父。」洛風冷冷地回應。
無名苦笑,看看師父,又看看生下他的那個女人,心知這兩人已連成一氣,準備合作將他逼上王位。
「可是師父,你分明是……討厭她的。」
很小的時候,師父便曾對他說過,他的體內流著和「那人」一樣的血,當時師父鄙夷的口氣,至今他仍深深記得。
師父憎惡他親娘,看不慣她不能為他父親守貞,為了權勢,急急投向靖平王的懷抱。
師父將被拋棄的他帶在身邊,從小便教育他,他有個心如蛇蠍的娘親,背叛了他的父親。
可現今,師父卻跟最痛恨的女人合作了。
「大業為重,當不拘小節。」洛風看出他的疑問,淡淡說道。「師父與她結盟,也只是為了助你成王。」
可他並不想當王!
無名悲憤地注視師父,從小到大,師父何嘗真正听過他的心聲?那些效忠申允太子的殘黨死士,又有誰真正理解他的想望?
他不欲成王,對這片江山毫無野心,他想要的,不過是身為尋常人的快樂,他要的,是愛與親情。
可沒有人給他,他真正想要的從來得不到,只有真雅,她是第一個對他溫柔的人,撫慰了他冰冷的心,從此以後,他願為她視死如歸。
「你若要成王,勢必利用真雅公主,你當成為她的男人、她的夫君,絕不能讓她落入別的勢力手中。」洛風警告。「所以務必阻止她與曹家聯姻,她婚姻的對象只能是你。」
這些他都知曉,早听師父叨念過幾百遍了,當初會接近真雅,也是意欲藉由親近她,得她信任,以便培植屬于自己的勢力。
但如今,他不要了。
「師父,我不要了。」無名抗議,猶如受困的野獸,嘶聲悲鳴。「我跟你說過,我並不想成王,不想與真雅爭這片江山。」
「我也說過,這一切由不得你。」洛風語氣寒冽,臉上毫無表情。
「那你要我怎麼做呢?!」無名懊惱地吼,簡直快發狂了。「真雅若要與曹承熙成婚,我又如何能阻止?」
「很簡單,只須你先與她生米煮成熟飯便成了──」
第3章
「公主殿下,是該有所決斷的時候了。」
是日,曹承熙趁著承辦公務之便,再次向真雅提出要求。
真雅沒立刻答話,在一份文件上落款後,這才緩緩揚首,明眸迎向面前凜然肅立的男子。
曹承熙,兵部令曹儀之子,曹家年輕一代最受矚目的俊秀,亦是跟隨她多年的心月復。
他去世的兄長曹承佑,曾被希林百姓封為用兵之種,亦曾是她的摯友、她的導師,是她芳心之所慕,但對于一直渴望取代兄長的他,她卻無法生出任何不尋常的情愫。
「我一定設法說服我那些家族長輩們全力支持殿下成就大業,殿下應當也知曉,除了軍事力量外,我們曹氏家門亦在圓桌會議上控制不少席次,您會需要我們的。」曹承熙熱切地游說。
「我明白的,承熙。」
他說的,她都懂,只是──
「若是您對與我……」曹承熙尷尬地清清喉嚨。「若您對與下官成親有所疑慮,下官願保證,我對殿下一片赤誠,當上駙馬後,亦會對您百依百順,極力扶持,助您稱王。」
他字句斟酌,即便私下與她獨處,仍不忘使用敬語。
真雅明白,這是他端方嚴謹的個性使然,或許終其一生,他都不會有所改變。
她靜靜地望著他。「我從沒懷疑過你對我的忠心。」
「那殿下還猶豫什麼?莫非……」曹承熙頓了頓,帶著幾分猶疑的目光梭巡于她冰清容顏。「殿下另有意中人?」
她怔了怔,不承認,卻也不否認。
這含蓄的反應已足夠說明一切,曹承熙急了。「不可以是他!」他嘶聲喊,神態焦灼。「殿下,誰都可以,就他不行!」
就他,不行嗎?
真雅默然,心口沉甸甸的,泛著冰涼。
曹承熙見她沉默不語,更焦急了。「殿下,您明知無名的真實身分,他是申允太子的血脈,背後還有一群殘余的舊勢力,他只會成為您的麻煩,事實上,您早該除掉他──」
「他並無意成王。」她悠悠地打斷他。
「就算他無意好了,他背後的勢力容得他為所欲為嗎?」曹承熙言語如刀,一刀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