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究竟何時才龍認清自己背負著為親生父親復仇的使命?他必須為申允太子討回公道,更有責任帶領這些選擇效忠他的人,迎向榮華富貴的未來。
這個國家是他們的,不論是靖平王或現今這個女王,都只能算是乘人之危的竊國賊,名不正言不順!
真正該繼任王座的是無名,也只有他有資格收攬這片江山。
可偏偏那孩子彷佛中了那女人的迷魂計,為了她什麼都不要了,像條狗似地跟在她身邊。
真是丟臉!申允太子和他這個師父的顏面,都讓無名給丟光了!
洛風陰郁地沉思,半晌,方冷然揚嗓。「既然他鐵了心,與女王行國婚這條路怕是行不通了。」
「那該如何是好?」其他人焦慮地問。「這些年來是因為前線無戰事,我們才能勉強與相國及兵部一派的勢力打成平衡,若是讓他們的人成功與陛下聯姻,那對我們可是大大不利啊!」
洛風眯眼。「時間並不站在我們這邊,這點我很清楚。」
「這麼說,洛先生已有決斷了?」王傳觀察他毅然的神情,看出一絲不尋常。
「我的確有個想法。」
「什麼想法?」
「這麼多年來,那孩子堅持不肯反,既然如此……」洛風若有深意地頓了頓,嘴角撇開凌厲的冷笑。「那就只好我們底下的人來逼他反了。」
「什麼?!」
眾人聞言,駭然相覷。
第17章
若是能名留青史,他想,他該是會被那些自詡剛正不阿的史官們記載為一代酷吏吧!
這絕對不是個好名聲。
也罷,他從來就不屑追求這種身外之名,人死了便死了,留的是賢名或惡名,又能彰顯什麼?
他只想做自己。
可悲的是,他似乎總是做不了真正的自己,這些年來,他一日比一日更加覺得自己彷佛籠中鳥,逃不了,飛不開。
丙真飛不走嗎?又或者是作繭自縛,不想飛?
偶爾,他會如是想。
尤其在這陰暗的審訊室里,詢問那一個個對他既畏懼又懷恨的官員們時──
「齊大人,你就認了吧!」無名說道,手上閑閑地搖著一把羽扇,嘴角噙著的冷笑銳利得足以劃開任何人的血肉。
案上一盞明滅不定的燭火,映出齊聲倉皇的表情。
他是戶部官員,戶部掌管全國財政,包括賦稅、田地、戶籍以及俸祿等等事宜,而他負責的便是田地這一塊。近日女王頒布土地稅制改革令,朝廷雷厲風行,務求政策迅速下達,然而值此之際,卻傳出齊聲與幾位大貴族暗中勾結,試圖于田地記錄上動手腳,逃漏稅賦。
「蘭台令大人如此指控,可有確實證據?」面對素來以冷酷無情聞名的無名,齊聲其實嚇慌了,偏要裝出一副鎮定冷靜的神態,導致面部扭曲得相當不自然。
「證據嗎?」無名淡淡一哂,推出兩本記錄簿子。「齊大人不妨解釋看看,為何這兩本簿子里明明是同一筆紀錄,數字卻是天差地遠呢?」
「這個……」看到那兩本簿子,齊聲面色慘白,更加手足無措了,其中一本極機密的」內帳」,是怎麼流到蘭台去的呢?「大、大人應該也明白,有時在加總計算的時候,難免疏漏,又或者小吏們一時不察,寫錯了數字……」
「小吏們糊涂,難道你這個做長官的也不曉得復查嗎?」
「是,小臣的確……疏忽了。」
「只是單純的疏忽嗎?又或者是有意寫錯?」無名問得犀利。
齊聲悄悄抓緊大腿,強笑道︰「大人,您這……玩笑開得可過分了,小臣多年來跟著王大人,一直忠心耿耿。」
這意思是拿王傳來壓他嗎?以為戶部最高長官與他親近,他便會因此對戶部手下留情?無名微微眯眸,不動聲色地搖扇。
齊聲見他不說話,以為自己這招得逞,更進一步施壓。「大人提小臣問訊,小臣走得匆忙,都還沒能有機會向長官報告一聲,況且小臣耗在這里,不免耽誤戶部事務,王大人恐怕會不開心啊!」
「他若不開心,降罪的對象也不可能是我,你說對吧?」無名似笑非笑。
齊聲眨眼,一時模不著他話中用意。
無名傾上前,朝他咧嘴而笑,亮晃晃的白牙猶如狼齒,彷佛一口便能撕咬得人皮開肉綻。「我的意思是,王傳如果生氣有人耽誤戶部事務,也該來找你算帳開刀,因為是你污了戶部的聲名,令他這個戶部令顏面蒙羞!」
話說到後來,已是字字帶刺,刀刀見骨,配合無名臉上燦爛又陰森的笑容,更令齊聲毛骨悚然,冷汗如雨直墜。
他只能認命求饒。「大人饒命!小的知錯了!」
很好!威脅既然見效,接下來交給屬下錄口供即可,他的任務完成。
◎◎◎
無名收扇,瀟灑起身,順手收起桌上兩本簿子。齊聲若是知道這其中一本「內帳」其實是他命人仿著做出來的,怕是會恨不得一頭撞牆吧!
他冷冷撇唇,對自己用這種卑鄙的手段迫人認罪絲毫不覺愧疚。很小的時候他就學會,人要在這世間求生存,須得不懼于走邪道。
真雅之所以任命他為蘭台令,掌管監察朝廷官員之責,便是要眾人怕他吧!只要他們夠怕他,便不敢于私下胡作非為,前朝遺毒方能消除殆盡,使吏治清明。
問題是,為了建立起足夠令眾人對他畏懼的勢力,他不得不與那些對他有所期望的人周旋。
為了留在她身邊,他不能再是荒野孤獨的狼,必須令自己成為狼王,率領那些善于爭權斗爭的狼群。
他需要喂養他們,換取那些人對自己效忠,但也因此不免受其制約。
如今他們都敢無視他的禁令,于朝堂上公然提議女王行國婚了,真雅說得對,他愈來愈無法管束他們。
懊怎麼辦呢?
離開審訊室,迎向無名的是一片明亮澄朗的天光,可他卻覺得眼前依然迷離,似困在蒙蒙大霧里。
數名隨從正于戶外等著他,一見到他,齊齊躬身行禮。
「大人,該起駕了,陛下祭天的良辰到了。」
「知道了。」無名頷首,收束茫茫思緒,昂然舉步,向前行。
◎◎◎
藍天闊朗,萬里無雲。
神殿外的祭台上,一鼎青銅爐燒著熊熊烈火,意味著神明降臨。
吉時一到,絲竹齊奏,上種官奉上祭儀,由女王真雅親自捧著玉帛,進獻于天,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之前,靖平王還在世之時,曾有數年時間,希林國負責主祭的不是國君,而是賜封」天女」名號的德芬公主,她也因此得攬神權。
如今,真雅登基,德芬隱退,種權再度回到國君手中,由一國之君主祭,方能彰顯國君至高無上之威儀。
神權她已收回了,王權亦逐日鞏固,前陣子頒布的土地稅制改革令固然是為了百姓的生活著想,其實也有削減貴族勢力之用意。
斌族權勢愈微,王權愈能集中,國家根基方能更加穩固。
這是她的信念。
七年來,她夙夜匪懈,腦子里想的都是怎麼才能讓百姓們的日子過得更好,如何保全這片錦繡江山,她勵精圖治,魄力改革,都是為了這個國家。
她做得對嗎?做得好嗎?
真雅高舉玉帛,仰望上天,遙遠的天際,除了那無所不能的天神以外,或許還有一個人正看著她。
曹承佑。當年她會毅然決定走上王者之路,他的鼓勵與支持是極大的助力,她曾經那麼仰慕他,他的三吾一行,她奉若圭臬。
他說,希林只能交給她了,只有她能夠為這個國家帶來和平,賜予黎民安居樂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