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程生得本就不同于林致远的看似儒雅成熟。
他的眉也不似裴锦瑞那样硬气逼人,脸型和五官配在一起甚至也是雅秀精致,可是凤眸缓缓眯起,里面暗藏的利剑愣是可以将他一张如此秀雅的俊容生出一抹戾气。
林致远心有一惊,却从容淡定,抬步间目光掠过裴锦程,不放过他任何一过个情绪变化。
不过那一抹戾气只是一瞬,让林致远端端的以为方才那一秒的心惊不过是错觉。
只见裴锦程已经笑开,“林大哥跟国土局局长有过节的话直接跟锦程说一声便是,锦程必当竭尽所能的配合,绝不含糊。”
林致远步子一顿,又侧身过来对着裴锦程,眉刀一展,“好吧,本来想还一个人情,看来是不用了,局长同志就要高升,不在g城,到时候锦程可别再来找我要关系,我可不能什么事都帮g城的企业家来处理,对吧?虽然那畜生挺不是东西,听说那次好多人都看到申总赤着脚一脸狼狈的跑出酒店,虽然从第二天开始锦程控股便不再拿地的事情证明了那天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而且这事情有关政aa府脸面也没人外泄,但在女人家的心里,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阴影?”
林致远抽了“咝”气,有些嫌弃,“若说这局长同志风流英俊也罢了,可是肥头大耳的样子,只怕申总想一次恶心一次吧?”
裴锦程不是不愤怒的,可谓是腑脏起火。
申璇不管如何,不管跟他之间怎么争吵,他们如何互相不满,那也是他对她,她对他的看法。
他即使是再看她缺点重重,但她是他的太太,旁的人怎么可以那样欺侮她?
他的脚虽是吊在半空,但心口肚子上还是盖着被子的,他的左手在被子下紧紧攥起,原想林致远这家伙想要借刀杀人,官场中政治斗争总是难免。
这国土局长定是跟林致远有些过节或者不同派系,林致远是断断不可能把这样的一个人情送给他的。
所以他便顺手推舟,林致远要除掉那劳什子的局长是势在必行的事,提出来,无非是想借他之手惹事,说不定到最后还是借此除掉他的好机会,他怎么可以上了林致远这样的当?
可林致远毕竟是林致远,几乎算透了他的心思。
申璇是他的太太,他不在的这几年里,支撑着锦程控股,被逼着退出地产圈,居然是因为不肯与g城的土地爷示好。
申璇性子刚烈,这里面的冲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从未听她说过,甚至爷爷都未提过,那么爷爷知道吗?
还是说爷爷知道申璇将锦程控股退出地产圈的原因,但因为裴家军政势力的日渐衰弱,不得不默认申璇的转行?
林致远方才还说,“申璇,你太太?”
可是现在却是一口一个“申总”。
他不得不承认林致远是个很会心理战术的男人,从“太太”到“申总”,戳的是他作为一个男人最在乎的自尊心。
他知道林致远的成功绝非完全的后台硬,毕竟在从政这条道路上走的人,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光后台硬没脑子,上面的人若不是你亲爹,迟早舍了你这颗棋,哪怕天大的恩情。
人家说乡镇干部是喝酒喝出来。
县干部是走路子走出来。
市级干部是站队伍站出来的。
省级干部是生出来的。
林致远的队伍站在总理这边,康庄大道,他现在是市委书记,有秘辛传出林致远明年就要兼g省的省长,他不是生出来的,他绝对是脑子转出来的。
爷爷说,林致远这人狼子野心,收不收得了?
他当时说,收不收得了不能肯定,但是可以把他设在局里。
现在他要跟林致远下一局,把自己也陷进了局里,他在设计林致远,林致远照样步步在设计他。
他们两个是互相的与狼共舞,与虎谋皮。
到底谁在谁的局里?
他并没有算漏林致远的耐性,乔煜的手术是肯定要做的,林致远要依靠他,但是提修路这样的条件,林致远却拿一个国土局长来换,分明是在试探申璇在他心里的位置。
申璇在他心里的位置?
若当真是因为国土局长想要觊觎她,她拒绝后才逼不得已退出了地产圈的话,这口气就算申璇咽得下去,他也咽不下去。
裴锦程眯着的凤目缓缓打开,眼底也越来越清明,是毫不掩饰的放松,“林大哥,我等会让太太办出院手续,下午一起坐我的飞机回g城,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一下小宝的手术,这手术不比其他,上次adis跟我说过,初步判断这次手术后,一年后还得做次手术,如果稳定,第三次就是三年后,五年后是大关,如果本生的心脏在五年后还是不能达到强劲的自生,那么就要考虑换心脏。”
林致远神采奕然的眸色倏地一沉,捏着公事包带的手紧紧用力,关节发白,而后笑容微凉带霜,“锦程,我发现一件事,你每次跟我提及小宝和沈悠然的时候,你都会说“小宝”,或者“他们母子”,你从不曾在我面前说那孩子跟我的有关系,为什么?”
儒雅的男人眉峰如刀,挑出杀气,“你是在给自己留后路!事情如果尘埃落定,万一那孩子跟我没有有关系,你也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裴锦程左手食指懒懒弯着,抵在自己的鼻端,轻轻揉了揉,“林大哥,这个孩子跟你有没有有关系我不能肯定,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孩子的出生日期是那场大火后第八个月。而沈悠然这些年也没有再婚,你知道,不说旁的什么事业不事业,性格不性格,就以她的外在条件就会有很多优秀的男士追求她,可她孜然一人,独自抚养一个有先天缺陷的孩子,就真的没有一点原因吗?”
“我说得很明白,沈悠然是我的朋友,海边那块地,你帮与不帮我,小宝的手术都要做,甚至于五年后小宝的换心手术,我都帮她要做,因为沈悠然跟裴家签了长期的雇佣合同,我答应过她,会照顾他们母子。”
裴锦程见林致远有气伏一荡的气息喷出,直白道,“我之所以把这件事拿出来暗示作为条件,一来的确是裴家需要林大哥这样的强硬后台,二来我并不想白欠你的人情,沈悠然不会领你的情,但是她会欠我的情,你是否能明白我的用意?”
林致远心神一凛,裴锦程这是要沈悠然欠裴家的人情,最后想在中间搭这根桥,软化他和沈悠然之间的仇恨?以此作为砝码?
明明是仇恨,何需来软化?
可他却一步步的走进裴锦程设的这个局里。
他至今未曾见过沈悠然真正的一面,可他已经帮裴锦程弄好了海边军事用地的事。
那孩子是如果是他的,未来这些年,他都必须得受制于裴锦程。
可他还不能摆脱,因为这心脏手术还是个无底洞。
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裴锦程从不曾承诺过那孩子百分之百是他的,可他却当裴锦程的暗示便是承诺,如今教对方道明,他还无法反驳。
那孩子裴锦程自己都说了,不能证明,可他却不能放手不管。
他是多少年没教人捏过软肋了。
沈悠然那时候在儿童乐园里抱着那孩子突然哭起来那一瞬,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他脑海里,“下午你办好出院手续给我电话,g城的道路建设是应该配套起来,你的提义很好。其他的事,等你回g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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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璇和小英收拾着房间里的东西,裴锦程的床是摇起来的,看着小英,“小英,你先出去。”
“哦。”
小英应身退了出去。
裴锦程对申璇招招手,“阿璇,你过来。”
申璇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裴锦程的衣服已经洗了,d市的白天不像晚上那样冷。
“嗯?”申璇疑惑着过去,她一向觉得时间就是金钱,这时候急着说要出院,她知道g城有大事,又要咨询好多医生关于他这样的伤坐飞机需要注意的事项,时间紧得很,哪有时间像他这样躺在床上一副悠哉欲要闲扯的模样?
看她真过来了,他又有些发傻,其实叫她过来,也不知道说什么,本来想问问她关于国土局局长的事,但他却问不出口,自己的太太被人欺侮,可当时他却在床上躺着,一无所知。
他问她,会不会又让她回想起当时的不堪?
林致远说,她光着脚逃离,一脸狼狈。1c3uj。
她那么刚烈的人,又如何受得了别人再去提及她那些狼狈的往事?不能提这件,便说说别的,“衣服怎么都没换?”
“呃,忘带了。”申璇指节扣着,顶了顶额心。
“我昨天看你拉了一大箱行李?”如果记得没错,大箱子的拉杆就在小英手中握着,难不成一个佣人带了很多衣服?但佣人的衣服也不可能和她的放在一起。
小英自己的衣服应该是拉杆箱上面那个牛筋布的旅行袋里,并不是很大。
申璇站在裴锦程的床边,手里还捏着裴锦程的干净袜子,“是啊,爷爷说这边早晚冷,叫我带点厚点的衣服,结果过来才发现,我带的全是你的……”
见裴锦程怔愣的看着她,申璇马上又补充道,“当时爷爷也催得急,来不及慢慢理,一把把往里面扔,就弄成了这样。”申璇只是淡淡的描述,现在看到他已经脱离危险,似乎已然忘了当时自己是怎么样的一种五内俱焚的焦灼和疼痛。
裴锦程原本是躺在床板上,床板调高,后背垫了软枕,他的腿在林致远走后,申璇一进来,他就让她帮他放了下来,靠在床上就像靠在沙发上一样。
他偏扬着头,一瞬不瞬的看着申璇,看着她捏着他的袜子,手上却有些小动手,像跟那挽成蘑菇形状的袜子有仇一样,捏来拧去,时不时的扯一下。
她在他的印象里,挺爱干净的,别说天天换衣服了。
在g城的天气比较热,容易出汗,他经常都发现她回家就要洗澡换衣服。
昨天到现在,她都没有换。
休闲装,上衣是短袖的t,下面是薄面的长裤,脚上穿着一双板鞋,头发用普通的皮筋扎在后脑勺,若不是因为她真的生得有些惊艳,这打扮真的很清秀。
她脸上一点妆都没有化,甚至没有涂平时都涂的隔离bb霜。
他闻不到那种味道。
今天早上洗了脸后,也没有闻到护肤品的味道。
现在想来,她估计连护肤品都没有带。
她说,忘带了。
她说,爷爷说这边早晚冷。
她说,我带的全是你的……
她说,来不及慢慢理,一把把往里面扔,就弄成了这样。
可她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带,却带了满满一箱子他的衣裳。
她整理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那些衣服都没有叠,就像从衣架上取下来后随手扔进去的,当时一定如她说的,爷爷催得很急,她都来不及慢慢理,结果才弄成了这样。
他当时没有注意,那些衣服里面是不是有女装,只看见有他长袖,有几件短袖,还有薄毛衫,长裤,袜子,内库……
还带了他的须后水……
可她连自己的护肤品都没有带。
她进房间就一样样看着他的药液,这边晚上房间里都冷,她却没有开空调,说药液里有致渴的成份。
他想上卫生间,她抱着他就去了……
她不温柔的,一点也不,可是那些不是温柔的东西,又是什么?
锦远生以凤。鼻端那里,痒痒的。
靠近鼻翼的眼角,有点胀……
心口那里,一收一收,一下间接一下的紧上一紧,紧得他眉头微蹙。
他拉了拉她手,把她的手包在手心里,她的手里捏着棉袜团子,他一压,便有些弹力。
喉咙涩,发不出来什么声音……
他轻轻喊了声,“阿璇……”
.....明天万更,后天可能也不止六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