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夕之間就下堂(1)
卓正俏身著大紅喜服坐在百子床上,紅綢蓋面,雙手捧著一顆象徵平安的紅色隻果,靜靜等候吉時到來。
天色漸暗,嬤嬤燃起了紅色的喜燭。
沒成過親不知道,成親,居然這麼累。
而且這還是最輕松的部分,更身心俱疲的還在後面——她的丈夫……她根本不認識,見也沒見過。
說來,這是一樁非常荒腔走板的婚事。
卓老爺子年初跟年輕時的舊友在佛寺重逢,兩人相談甚歡,你有孫子,我有孫女,唉呀,都到了年齡還沒訂親呢,那好,我們兩老朋友,親上加親,舊友跟方丈也是熟人,想著日子好,就請方丈給兩邊寫了婚書。
卓老爺子後來回家說起時,卓家上上下下都傻了,卓正俏的親娘許氏更是不管一切就扯著公公的領子,「您都沒見過對方,就給大妞定了親?」
一著急,連孩提時的乳名都喊了出來。
她的寶貝丫頭,親親大妞,怎麼可以嫁給一個品貌都不知道的人,萬一對方吃喝嫖賭樣樣來怎麼辦?萬一又不懂得疼人怎麼辦?萬一太,房中已經滿滿是姨娘那怎麼辦?公公怎能如此糊涂。
面對媳婦的反應,卓老爺子一臉不好意思,「一時高興,忘了要先回來問問你們。」
這下卓正俏的親爹卓大富也忍不住了,「爹,您怎麼不問清楚,我就俏兒一嫡女,總不能糊里糊涂嫁了。」
卓大富跟許氏是表兄妹,青梅竹馬長大,感情深厚,雖然有妾室,但那也是為了傳宗接代不得不收房,許氏體弱,就只生了這一個女兒,夫婦對卓正俏疼惜有加,沒早早訂親,就是想著慢慢挑,挑好一點的,沒想到家里的老爺子一趟佛寺行,就把婚事定下,還連婚書都有了。
許氏著急,當場就哭出來,卓大富見妻子哭,心里疼,馬上溫言安慰,「我立刻派人去問問這言家什麼來頭,要是不行,就花點錢賠給他們贖回婚書,我們俏兒的夫婿,無論如何不能這樣隨便,莫哭,眼楮哭腫,晚上又要不舒服了。」
許氏一臉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表哥可別騙我。」
「當然不會。」
這時,卓正俏的庶弟卓正濃連忙道︰「祖父可別給孫兒訂親事,孫兒喜歡小舅舅家的表妹,將來要娶她,祖母也同意的。」
這下卓老爺子面子掛不住了,他堂堂一個祖父,也不能給孫女作主婚事?媳婦揪他領子,兒子頂嘴,現在連孫子都讓他別多管,難不成他會害自己孫女嗎?
于是啪的一聲放下碗筷,「言兄是我年少知交,他教出來的孫子又怎麼會不好。」
卓正濃不怕死,「祖父您都二三十年沒跟他聯絡了,指不定現在言家沒落,姊姊嫁過去要吃苦的怎麼辦?」
卓老爺子這下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總之,婚約已經定了,我說不許改,誰敢鬧,那就是不孝。」
許氏一呆,突然又哭了起來。
卓正俏連忙過來安慰母親,「娘,別哭,女兒還沒嫁呢。」
心里又奇怪,祖父平常也是有商有量的,這次怎麼說風就是雨,這樣定了她的親事,連問都不給問。
一方面,自己也擔心,嫁人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她也不求如意郎君,人品過得去,可以相敬如賓,這樣就很不錯了。
許氏嗚咽,「俏兒……」
「放心。」卓大富這下也來氣了,他好好一個如花似玉的嫡女,干麼嫁給一個來路不名的小子,「總之,我說話算話,最多舍點金銀注銷這樁婚事,也不會讓我們俏兒隨便亂嫁出去。」
卓老爺子簡直太沒面子了,大吼,「什麼叫做隨便亂嫁?」
「不認識對方,不知道人品,那不叫隨便亂嫁?」
鬧烘烘中,卓老太太開口,「那個言家,是不是老爺子以前說過的好朋友,言光宗?家里做茶葉的?」
卓老爺子氣呼呼,「就是。」
「如果是這個言家,我瞧著還行。」
卓大富跟許氏一臉錯愕,倒是卓老爺子得意,「看吧,你們娘也說行。」
卓老太太放下筷子,拿出手絹擦擦嘴,「最近在給俏兒說親,跟幾個媒婆倒有往來,說起茶葉商行不得了,有戶人家連續五次得貢,祖籍馨州,算算已經是十幾年皇商資歷,我便當听故事,覺得那言家倒很像老爺子以前說過的言光宗,正想著跟老爺子提一提,沒想到他倆先在佛寺遇到了,也是緣分。」
卓正濃十分好奇,「祖母,您是說姊姊要嫁入皇商家里?」
卓老爺子一臉來氣,「不然我怎麼可能隨便定下親事。」
還在安慰妻子許氏的卓大富一想,皇商?可以啊,他們卓家雖然富裕,但也不到皇商那等級,俏兒要是嫁入言家,那算高嫁了,一想不禁埋怨,「爹,您既然知道對方是皇商,怎麼不早說,害我跟俏兒的娘白緊張。」
「你們有給我時間說嗎?一個兩個像是我就是老糊涂一樣。」
許氏含著兩泡眼淚,「就算是皇商,萬一人品不好怎麼辦?」
「言兄的長孫的確人品不好,可我說的是第二個孫子,才十八歲,已經替言家南南北北打點生意了,房中也沒人,又有能力,又自愛,這種人有什麼不好?」
許氏一听,停止哭泣,好像還行。
卓正俏一想不行啊,她娘倒戈了,這是要定下來了?
她,她都還沒見過對方呢。
卓正俏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她連未來夫婿的名字都不知道。
然而,婚事不是她可以作主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啊,只能安慰自己,說不定言家會毀婚呢,畢竟他們卓家都反彈了,言家可能不反彈嗎?到時候說不定是言家給他們一筆銀子說婚事作罷啊。
妙的是,等著等著,竟等來了媒婆跟禮單,言家人居然上門提親了!
交換庚帖後,終于知道對方名字︰言蕭。
卓正俏不禁月復誹,言蕭啊言蕭,我是女子沒辦法,你堂堂男子漢,覺得這樣盲婚啞嫁沒問題嗎?你怎麼不跟你家說不想娶個沒見過面的人。
言家是很給面子,聘禮給了三十六抬,而且都是好東西,名瓷玉器,香料首飾,放的尖尖滿滿的,卓老爺子十分得意,看,我就說這是一門好親事吧。
卓正俏雖然迷茫又無奈,還是被動的開始備嫁。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終于到了八月初十這個好日子,她在鞭炮鑼鼓聲中,出嫁了。
婚禮是一個冗長的過程。
卓正俏又餓又累,她已經端坐超過一個時辰,背好僵硬,正好坐在一顆蓮子上的好痛。
言家的親戚當然都來看新娘子——言家是皇商,卓家不過幾間收租鋪子跟幾頃地,比當然不能比,于是有些女眷就露出打量與不屑的神色,不過有言家的老嬤嬤坐鎮,倒是也不敢說什麼難听的話。
據說言太太對這婚事很不滿意,但言老爺子親自替孫子定下的,她這個媳婦又不能說什麼,只能操辦起來。
天黑了,外頭席面已經開,那些女眷都走了。
從卓家帶來的全嬤嬤悄悄塞給她半塊芙蓉糕,卓正俏連忙接過,餓死她了。
終于,外頭一陣喧鬧聲。
全嬤嬤一喜,「姑爺要來了。」
卓正俏緊張,深吸一口氣。
外頭一陣年輕男孩子的嚷嚷,興奮得不行。
「言蕭,我出個猜謎,對了才放你進去,‘愚公之居’,打一個成語。」
一個溫和的嗓子說道︰「開門見山。」
「那再猜猜,‘十全欠兩味’。」
還是那個溫和的嗓子,「八珍。」
「怎麼什麼都猜得到,那多沒意思,我來選蚌難的,等等,你們攔住言蕭,別讓這家伙這樣輕松進去,讓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