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們愛笑,是現實壓力大到他們已經沒有眼淚哭也沒力氣靠了。只能用力笑,笑這個爛透的命運。
方利澤摟著母親。「好啦,我說真的,明天如果沒籌到錢,再讓你去借。」把她當小孩子那樣哄。「你听話,好好回去睡,不要操心,把身體養好,以後才能享受好日子。」
「兩個mm都沒了還有什麼好日子?」
「嗟,我以後超有錢的,幫你裝廠罩杯的義乳,比以前的更贊!」他沒有辦法。
第二天晚上,還沒借到錢。方利澤在筱魚家晚餐時,頭一回,只扒了幾口就不吃了。
「我飽了。」
「怎麼吃這麼少?」筱魚看他心事重重。r干麼?心情不好喔,你媽不是明天就出院嗎?」
「唔。」
「出院是好事,干麼苦著臉?」
方利澤不吭聲,他回筱魚房間,把剩下的國文功課寫完。
筱魚也沒食欲了,草草扒了幾口。
她想了想,跑進廚房跟阿姨說︰「碗筷先不要收,搞不好晚點我還要吃。」
「喔,好。那我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好啊,你提早下班好了。」
「好,那我走了,吃不完的菜你放冰箱就好了,碗筷我明天來再洗。」阿姨回去了。
筱魚回房,看方利澤凜著的臉色,也不敢多問。她上床,翻看漫畫。
一會兒,方利澤收拾書本。
「都好了,我走了。」
筱魚放下漫畫,走過去,拿出皮包付錢,才發現鈔票都用光了。
「你自己拿好了,我爸都把錢放在電視櫃第一個抽屜。」
「什麼,你自己去拿。」
「我正看到精彩的地方,你出去時順便拿就好了。」
「萬一你家錢少了,到時候賴給我。」
「安啦,我爸從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都隨便我拿的。喂,你今天怪怪的,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還是你留晚一點,我們來唱歌?」阿姨回家了,他們可以放肆高歌。
「我像你這麼閑嗎?」唱屁啦。「再見。」
他拎起書包走出房間。
到客廳,拉開電視櫃第一個抽屜。里面有個沒有蓋子的鐵盒,放著一堆鈔票。客廳只開著一盞黃色立燈,昏暗暗地。
方利澤看著那堆錢,怔怔地。
他抓起一迭千元鈔,數了二十張,剩下的放回抽屆。他疾步離開,心跳如雷鼓,心神慌亂。終于走出大門,跳上機車,急速疾馳,馳出尊爵山莊時,終于稍稍松口氣。
行經公共電話亭,他停車,沖進去,打電話到病房,興奮叫嚷。
「媽,我籌到錢了,我借到了,你放心!」
「真的嗎?唉喲,你太厲害了,跟誰借的?」
「好朋友。」
「真是太好了,你以後一定要好好報答人家,媽今天終于可以好好睡覺了!」方利澤掛上電話,蹲下來,抱頭,肩膀劇烈顫抖。
好朋友?方利澤掌心濕透,他咬牙,克制不住淚水。
可惡,可惡!
我真可恥,方利澤你爛透了。
方利澤比以前更沉默了。
他開始迷上深奧的《戰爭論》,還讀宮本武藏寫的《五輪書》,稍有空檔就站在書局看各種財經或商業周刊。
他變得更嚴肅,彷佛要用盡每一分秒來強壯自己。
每次幫筱魚寫完功課就走,不太和她聊,他比以前更來去匆匆。
「我以後要做房地產,房地產最好賺。」吃飯時,他這樣說。沒錯,他研究過了,像喬安貴他爸,就是搞房地產發跡的,然後開起建設公司。
「我如果有房子一定給你賣,隨便你賣多少都可以。」筱魚笑咪咪道。筱魚對他還是一如往常。
但是,她不知他為什麼,越來越疏遠,面上笑容越來越少。與她的交集,彷佛只有寫功課這交易,除此外,言行更冷淡。
當方利澤不斷努力精進自己,要變得更強更無敵時,筱魚卻柔軟到底,懶到極致,胸無大志地度日唯一能讓筱魚她積極的,就是維持跟方利澤的關系。可是,隨著畢業的日子接近,筱魚好怕。她希望高中永不結束,她不知道一旦畢業,沒功課做,還有什麼借口,可以跟方利澤來往。
他是欲展翅高飛的大鵬,而她,只是貪圖現狀渴望溫暖的小雀。
可惜,這天終于還是來了……
「以後我們還是可以常聯絡喔。」
畢業典禮結束後,筱魚這麼跟方利澤說。
她說這話的時候,腳在發抖,因為,外套口袋,躺著一封告白信。要不要拿給他,現在時機合適她這樣怕別離,然而,竟看到這陣子心事重重的方利澤,面上出現了笑容。
「終于念完他媽的高中。」
他解月兌了,他要先入伍當兵,然後快點發展自己的事業。現在他不用繳學費,也不用被綁在學校,可以開始實踐理想。「爽!終于自由了。」
「呃……是啊,不過你還是可以來我家吃晚飯……」現在管什麼晚不晚飯啊?方利澤將她扳向另個方向。
「你看他們——」
那兒,喬安貴跟江紫薇手牽著手,笑容滿面,跟同學們聊天。喬家父母也在,他們一團和氣,就連陽光好像也站在他們那邊,金光閃閃,貴氣逼人。
方利澤恨恨地在筱魚耳邊說︰「你看好了,將來,我會讓這些人、好看,喬安貴是怎麼羞辱我的,我就怎麼還給他。喬安貴算哪根蔥?你等著看,等我賺大錢成功後,我會讓江紫薇哭著求著要回到我身邊。她是我的——」那我是誰的?
筱魚眼眶紅了,雙手握拳,難過極了。
她傷心著離別,忐忑畢業後不能與他往來。就算不能在一起,她只有個卑微的小心願,希望晚餐時,他不要缺席,她再也沒辦法回到一個人的孤寂里。
他卻滿心里只是計較他曾失去的,以及背叛他的江紫薇。
那封告白信,被筱魚永遠鎖進抽屜。
斑中結束後,方利澤迫不及待追逐他的夢想。
他再也沒有跟筱魚聯絡。
十一年後——
台北東區,聖誕節前夕。
快中午了,還不見太陽,天空陰霾,已多日下雨,潮濕寒冷,街上行人無笑臉,商家開門先嘆氣,就連被主人牽著穿雨衣的小狽也垂著尾巴,教人憂郁的氣候啊。
車流中,一輛紅色Porsche跑車,在灰蒙蒙天候,擁擠車陣中,特別醒目。
盎家公子陳康鳴,一身秋冬勁裝,駕駛跑車,朝座位旁的合伙人說話。
「這輛不輸你那台吧?前天才從車廠牽出來……花了我八百多萬。」陳康鳴的合伙人,方利澤,身穿鐵灰色三件式西服,身形高大結實,佔據整個車座椅。往後梳理整齊的短發,露出寬大額頭,輪廓深刻如刀削,有著雄心壯志般的凌厲眼色。
方利澤近年靠著與房仲業合作,透過房地產買賣,獲利豐厚。還在東區開了美式餐廳。
起初,他在陳康鳴的家族企業上班,後來離職,說服不被家族看好的富家公子陳康鳴和他合作。
陳康鳴投資,方利澤負責買賣房地產。這模式運作良好,但這兩年,方利澤資金充沛起來,開餐廳了,陳康鳴反而成了他股東,變成利澤事業上的幫手。
陳康鳴對方利澤越來越依賴,認識利澤後,他才月兌離靠爸族,這個小媽生的私生子,而今參與家族飯局,終于走路有風啊。
陳康鳴罵道︰「一堆白目跟爛車擋路,不會開還……」正說話,一堆長眼的機車擦撞跑車,在跑車車身劃出一道裂痕。有著快遞黑貓標志的機車滑倒,那穿雨衣的年輕人牽起機車,驚愕地看……他刮出的車痕。
Porsche跑車?!死定了,要賠到月兌褲子!
「我的車。」陳康鳴倒抽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