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目帶英氣,身姿秀頎,肖似父親多些,妹妹伍紫菀則完全承襲了娘親嬌小鼻架和細致的美貌,且青出于藍,一雙眸子生得極其靈動,脈脈含情,瀲水生波,顧盼之間盡是姿采。
妹妹很嬌很柔很美,而美之物人人愛,他瞬也不瞬看痴過去,也是人之常情……伍寒芝淡淡想著,胸房莫名有些滯悶。
正要挪開眸線,他突然揚眉對上她,那似帶嘲弄的眼神令她驀然一凜。
這一邊,稍稍止了淚水的伍夫人終于發現鄔雪歌這位俊俏後生的存在,注意力一下子從她身上挪移過去,破涕為笑——
「是你救了我家芝兒,你、你真好、真好……嗚嗚嗚……」太感動了,感動到再掀新一波淚勢,她雙腳踏近,不由分說就想探手去握恩人的手以表謝意。
「娘——」伍寒芝拉住娘親的同時,鄔雪歌已倏地退開好大一步。
他像被嚇著,沉眉眯目盯著再次淚漣漣的伍夫人直瞧,眼中原本意味不明的嘲弄倒都褪盡,變成濃濃的困惑和戒慎。
伍寒芝苦笑暗嘆,只得暫時將疑惑擱置腦後,先收拾好心緒,向娘親和段霙等人說起墜崖後的事情始未,亦為在場眾人引見鄔雪歌。
這一听簡直匪夷所思!
但大伙兒確實親眼所見,幾十雙眼楮看得真真的,自家大小姐真真完好無缺地被人從底下馱飛上來。欸,很明顯啊,對方武藝之高,與他們這些練拳練腿、掄刀橫棍的護衛可不在同一層次。
「不知鄔兄弟是如何識得我家大小姐?」段震問道,目中帶審視。
這話像問進伍夫人心坎里似,揭過淚的臉泛紅,瞅著俊俏後生頻頻頷首——
「是啊是啊,段護衛問到點子上了,你和芝兒是怎麼結識的?在哪兒瞧上的?是什麼機緣下才走到一塊兒?」
伍寒芝力持鎮靜了,雙頰仍被鬧得微紅。
什麼「瞧上」?!什麼「機緣」?什麼「走到一塊兒」?
欸,她能猜出娘親大人單純天真地想些什麼,但不能這樣的,太直白的話又要嚇著誰……
她張口欲語,想把答話的責任攬到身上,埋首在她懷里的伍紫菀卻在此時細聲細氣、可憐兮兮地嚅著。「姊姊,菀兒好怕……」
「姊姊沒事了,菀兒莫怕,沒事的。」她隨即安撫,丹鳳眸又跟那雙藍眼楮對個正著。
伍寒芝發現,他眼中褪去的嘲弄顏色又一次浮現。
這一次,他甚至翹了翹嘴角,狠色一閃即逝,她听見他淡然答道——
「所謂不打不相識,伍大小姐當日賞了我一巴掌,自然就結下機緣。」
……嗄?!
「呃……巴、巴掌……」伍夫人顯然沒想過,從來行事穩重又好脾氣的大閨女兒會動手摑人,她一下子沒能反應,而听聞這話的眾位也都有些懵了,段霙更是來來回回望著兩位當事人,審視的神氣更甚。
這是在擠兌她呢!伍寒芝當場有些傻眼。
那一日在星野谷地呼出的那一巴掌,看來是被他惦記上了,還沒打算釋懷……
唔,就不知用吃食能不能安撫過去?
還有他瞳底浮現的譏誚,卻是為何?
他究竟瞧見了什麼?
突然——
「若想找回那兩批藥貨,讓你的人跟上我。」
他沖她撂下這一句,誰也不瞧,旋身便走。
之後伍寒芝內心還挺慶幸的。
慶幸鄔雪歌撂下那句話後不是使出什麼高絕輕功「颼——」地消失不見。
他是「乖乖」地舉步走開,如此才留了些時間給她作決斷,讓她還能迅速分明地跟段霙說個大略,請段霙趕緊帶人跟上。
其實很想親力親為跟上去弄個水落石出,但情勢不允許,何況娘親和菀妹因她遇險尚驚魂未定,桃仁丫頭和馬夫大叔也受了踫撞傷著肌筋,她遂領著他們幾個隨段霙留下的一小批人馬返回大莊。
與鄔雪歌也才第二次見面,兩次踫上都挺驚心動魄,對他卻生出由衷的信任。
她曾听老太爺以及大莊里曾跟獸族人有過往來的老人們說過,獸族男女看待感情之事異常忠貞,看上了就是一根筋兒到底……當時听聞,只覺心無端端軟了一角,年紀越長,隱約才知自個兒對那樣的事是向往的。
然後她遇上一個獸族男人。
他的眼楮湛藍神秘,引人入勝,性情實有些反復無常,卻會追著她討食,像只要將他喂得飽飽就能讓他溫馴橫躺,任人撩須順毛。
是孤僻深沉,甚至是狠戾的、尖銳的,但不經意間又會露出不合宜的憨怔,尤其在受到驚嚇時,瞬間傻掉的表情教人發噱。
難道……是因他認真的吃相和易受驚嚇的真性情,她才無條件信任他嗎?
這似是而非的結論倒讓她緊繃的心緒輕松了會兒。
第3章(2)
回到大莊,她費了些時候應付娘親的問話,安撫妹妹,也安排了人手看顧受傷的僕婢,並吩咐打理外頭的大管事將能派上用場的人手先行集結,準備支援。
今夜絕對無法安眠了,她干脆挑燈對帳,亦把西海藥山各處的人手約略統整,思量接下來的冬藏與來年的春耕事宜,一直等待段霙那邊傳回消息。
子時剛過,管家齊娘傳話進來,說是馬廄外半夜起了點事,守夜的僕役前去查看,竟是那匹跟著她一塊墜崖的大馬自個兒尋路回來了。
……以為我舍了馬任它摔死嗎?
那匹大獸我要它好好撒蹄賣力沖,它就只能乖乖听話使勁地活……你信不?
想起他霸氣張狂的話,伍寒芝沉凝神態不禁柔和了些。
當家大小姐遇險的事傳了開,盡避平安歸來,大莊今晚實在不怎麼平靜,百余戶人家有半數以上都還掌燈未歇。
又過大半個時辰,外邊終于傳回令人振奮的消息——
連著被劫的兩批藥貨,被大小姐派出的人手連藥帶車全給找著,整整三十五車,一車沒少,正往西海大莊這兒拉回呢!
按著大小姐吩咐,大管事遂領著先前集結好的壯丁們趕往接應。
一個時辰過去,天色漸漸由黑轉藍,進出大莊必經的入谷口,負責看守的人在這時用力敲響木樓上的大銅鑼。
這是西海大莊不成文的規矩,凡是出遠門干活兒、平安返莊的人馬,守在莊子入口的人在木樓上遠遠瞧見了,都會敲響大鑼熱鬧迎接。
對身為大當家的伍寒芝而言,一夜未眠之後,接下來更沒時候讓她歇息。
听完段霙的回報,也與這位經驗老道、辦事牢靠的護衛大叔談了幾件要事,她連下數道指示,底下大小避事們全都動起,重新整貨,調配人手,大伙兒可說干勁十足,一掃這幾日被使絆子還鬧不出頭緒的陰霾。
事有輕重緩急,待手邊事務發落了大概,伍寒芝回到自個兒院落時已近午時。
桃仁拐著腳還想上前服侍,被她趕了回去,跟著齊娘就來盯她用膳。
可能忙過頭,胃口並不好,她僅吃了小半碗蛋絲湯面配著兩樣醬菜已覺飽足。
卻不知那個跟她討食的男人是否又肚子餓?
餓的時候,有沒有東西果月復?
「咱們的人跟著那位鄔兄弟過去,其實跟對方也沒怎麼動手,藏匿藥貨的地方是在東邊藥山一座林子里,離大莊頗近不說,還是咱們的地界,這兩批貨被拉到那里去,真如燈下黑,先前轉過幾回竟都未察覺——
「看守的人不算多,也就十來個,咱們的人正打著埋伏悄悄潛進,卻見鄔兄弟迅雷不及掩耳般繞了圈,不動聲色把人全給點倒。」
她能從段大叔的語氣中听出欽佩之意。
一開始雖帶質疑,審視著、掂量著,真見識過鄔雪歌的能耐,武人相重,段大叔必然要看重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