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鏢局 第27頁

「我已經有好一陣子沒作過這個夢了。」丹倫無力的微笑。「意外踫見嵐亦對我的影響比想象中來得大,才會讓我睡不安穩。」

「對不起,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會瞎鬧。」她竟然還真的听信嵐亦的話,以為自己被利用了,老天保佑下次別再踫見他,否則一定給他好看。

「其實他說中了一部分的事實,我是在反抗阿瑪。」丹倫為嵐亦說一句公道話,他也不是完全胡扯。「因為我大哥以武藝見長,阿瑪自然也希望我學習武藝,但我起步太晚,再怎麼努力都不可能追得上大哥,而且我真的不喜歡習武,我比較喜歡——」

「做生意。」喬妍代他回答,再次確認自己放棄開保全公司的決定是對的,她對數字完全沒有概念,真的開公司也只會慘賠。

「不錯,我喜歡做買賣。」他笑著點頭。「但依朝廷規定,八旗子弟不許經商,我只能透過門人掌握生意,雖然做得有聲有色,但對阿瑪來說,我走的是邪門歪道,有辱家風,也大大違背他原先的期望,為此他相當不諒解我。」

「除非你願意一輩子當他的傀儡,否則他永遠都不會諒解你。」她雖然沒見過丹倫的父親,但光憑他對丹倫做的一切,就已經夠討厭了,況且他還如此對待一個幫他生孩子的女人,切!越想越火大,幸好丹倫沒照著他的期望走,不然就更教人吐血。

「所以後來我放棄說服他,盡避過我自個兒的生活。」丹倫也知道要他父親明白他的想法,比登天還難,如果不是怕牽連到自己,他甚至懷疑他父親會主動去宗人府揭發他的身分。

「干得好,誰想當傀儡?」她鼓勵他。「要當他自己去當!不過,說不定你爸爸——你阿瑪已經當了一輩子的傀儡也說不定。」

就喬妍看來,無法自己當家作主就是傀儡。八旗子弟表面上不愁吃穿,靠朝廷供養,實際上是皇帝的傀儡,甚至是寵物、是玩具。高興的時候拍拍頭,贊美幾聲,不爽要你死的時候,讓宗人府隨便安個罪名,或是圈禁或是流放,或是痛下殺手,全看皇帝的意思。

「你真的這麼想?」丹倫愣住,從來沒有人會認為高高在上的同親王是傀儡,她倒是看見了別人看不見的一面。

「當然。」她點頭。「一輩子得看皇帝老爺的臉色過活,又不能離開京城,還得時時刻刻擔心會不會惹皇帝不高興,皇帝叫你往西,你絕不能往東,那跟傀儡有什麼兩樣?」

沒錯,他父親就是這麼生活,表面上風光,其實活得小心謹慎,他在旁邊看著都累,諷刺的是他也無法從國法家規的桎梏中掙月兌,一樣被束縛。

「那我以後就得改口叫你丹哲嘍!」畢竟這才是他的真正名字。

「不,你還是叫我丹倫。」他自嘲。「萬一你因為不小心說漏嘴而泄漏我真正的身分就不好了,而且說實話,我已經習慣以丹倫的身分過活,就算還我原本的面貌,我恐怕還認不得。」

這話听起來讓人鼻酸,被迫頂替他人,到最後真正變成被頂替的人,甚至忘了原來的自己。

喬妍再也忍不住內心澎湃的情緒,張開雙手抱住丹倫,用身體的熱度溫暖他的心。

她柔軟的身軀是最好的藥引,將他所有悲傷的過往全部療愈。也許以後還會有更悲傷的事,但只要她在他身邊,他就能堅強面對一切。

他們就這樣靜靜相擁,空間好像凝結了,時間也不再走動,定格在這幸福的剎那。

然而丹倫知道這樣的幸福不可能持續到永遠,除非他們兩人都願意坦誠,沒有任何隱瞞,否則無法攜手共同度過未來的重重考驗。

「我已經把我的秘密全都告訴你了,你是不是也該放棄保守秘密?」他試探性地問喬妍,喬妍的腦筋一時轉不過來,猛眨眼。

「我?」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不敢讓我知道?」他不知道她是否故意裝傻,但結果都一樣,他一定會拆穿她。

「我、我會有什麼事瞞你,你不要胡思亂想。」她強裝鎮定。

喬妍嘴里雖然說沒事瞞他,但眼珠子老盯著地上的包袱轉,演戲功力有夠差的。

「不說是吧?」丹倫挑眉,多得是逼供的辦法,而且不介意一樣一樣拿出來使用。

「沒有的事,你叫我怎麼說?」慘了,看他在穿褲子,該不會是想下床拿包袱?如果是的話,她也要準備搶了……

丹倫確實是要下床拿東西,卻不是包袱。他走到五斗櫃前面,打開第三個抽屜,拿出被藏在衣服堆中的一個紅色綢布包,回到床上。

「打開來看。」他把布包交到喬妍手上。

喬妍不明就里地看著手上的紅色綢布包,納悶他干嘛突然拿這東西給她?

「快打開。」丹倫催促喬妍,她遲疑了一下,小心打開綢布包,她的項鏈赫然出現在眼前。

「這是……」她不相信地瞪大眼楮,這條項鏈應該還在當鋪里面,當票也還沒到期。

「你當掉的鏈子,我從實富興當鋪弄來的。」見她說不出話,他主動說明。

「可、可是你怎麼知道我……」

「當掉鏈子?」

喬妍猛點頭。

「當時我人就在你身後,能不知道嗎?」他悠哉悠哉地回道,一點兒都不覺得抱歉。

「你跟蹤我!」她拿起繡花枕頭就要K他。

「且慢!」他趕緊用手擋下來,免得挨打。「我是在街上閑晃時意外瞧見你攢著眉頭,好像在煩惱什麼,一時好奇才跟著走,怎曉得你最後進了當鋪。」他也很意外呢!

「唉!」說到這件事,她就忍不住嘆氣,總覺得自己的命運好坎坷。

「鏢局的兄弟都不知道你上哪兒弄來銀子發薪,只有我知道你當掉了自個兒的鏈子,安頓他們的生活。」他真的覺得她很了不起,和鏢局的人非親非故,沒半點兒淵源,卻願意承擔起東家的責任照顧他們。

「但是那一點錢不夠鏢局花用,所以你又暗地里借了一百兩給華叔。」他也是有心人,雖然表面老嚷嚷著還債還債,實際上沒見他催過半毛錢,還一直掏銀子出去。

「唉!」他學她嘆氣,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

原來他們都是打從心里散發出溫暖的人,難怪合得來。

「這條鏈子我仔細瞧過,上頭寫著二零一一,是二零一一沒錯吧!字體有些難辨認,但我想我應該沒有認錯。」丹倫用手指點了一下項鏈中間的阿拉伯數字,喬妍非常驚訝,她以為沒有人認得。

「你看得懂阿拉伯數字?」這個年代還在用中文記賬,沒有人使用阿拉伯數字,就算看了也當是鬼畫符,可他竟能正確解答。

「原來這叫做阿拉伯數字,我還以為是洋文。」看來他懂的東西還太少,得再學習。

「不,這、這……」察覺到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喬妍慌亂得很,連話都不會說了。

「別告訴我這又是你的家鄉話,我根本不相信。」他干脆言明在先,免得她又鬼扯,听了耳朵難受。

至此,喬妍再也不知道怎麼狡辯,她本來就是動手比動嘴厲害、不擅長言詞的人,如果連唯一的借口都沒用,那她也找不到什麼更有力的借口了,況且他這麼聰明,再多的借口也瞞不了他。

「妍兒,你到底是從哪兒來的?」看她一副欲言又止,想說又不知道怎麼說的模樣,丹倫干脆開門見山問她。

「我……從很遠的地方來……」她在想要怎麼說才不會嚇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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