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那到底是什麼啊?」金桐樹快饞死了。
金桐蕊沖著弟弟一笑。「別問了,現在沒東西給你吃,這要擱置一晚,明兒再讓你解饞。」
她用干淨的布蓋上蒜泥罐,再將糖醋汁淋在黃瓜罐里,上面蓋上個大盤子,跟著燒水,水開了丟進八角、茴香、花椒去熬,又炒了些芝麻鹽兒,方才作罷。
任容禎若有所思的盯著灶台後方那抹忙個不停的蔥黃色身影,她的額上微微冒了汗,簡單束在腦後的頭發也有些蓬亂,但卻是眼楮發光,臉龐瑩亮,有時還會不自覺眯起眼楮笑起來,那細細的小辦膊小腿兒在灶台前一站就是大半天,卻彷佛下廚是件極為享受之事,一點兒也不怕油膩之苦。
他想到昨兒她做的那頓飯,雖然只是家常便飯,卻是滋味十足,依她的手藝,到京城里開間飯館都成。
想不到這康城小鎮上的小村子里會臥虎藏龍,藏著一個手藝如此絕妙的小丫頭,若是他把她帶回京里,眾人不知會多驚艷她的廚藝……
棒天一早,在灶房里,金桐蕊在全家人的關注下將那在罐里用糖醋汁腌了一晚的黃瓜條取出。
任容禎此時也不覺得自個兒和他們一家行動一致有什麼奇怪了,金大秀彷佛將他當成另一個兒子照顧,金桐樹每每嚷著要到哪兒,他把金桐樹抱過去之後便會回來也抱他去,而今早金桐樹起床便嚷著要到灶房討黃瓜條吃,是以他如今又跟金桐樹排排坐了。
「如何?」金桐蕊雖是這麼問,但可是胸有成竹。
金桐樹吃完一片黃瓜,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目光直往那罐子里探去。「姊,這就是你昨兒腌的黃瓜嗎?好吃!太好吃了!又酸又甜,脆爽脆爽的滋味讓人通體舒暢,想不到黃瓜竟能如此好吃,我算是開了眼界了。」
任容禎很不以為然,心想這鄉下小子是開過什麼眼界了?若要評斷,也該是他來評斷才對,要他說,這腌黃瓜做的與他大嫂做的不相上下,甚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這就奇了,他大嫂乃是京城第一廚秀,一個鄉下丫頭的手藝怎麼能與他大嫂相提並論?若說廚藝,滿京城他大嫂認了第二,沒人敢認第一,而他眼前這丫頭卻是有那認第一的本事。
難不成世上真有夢中學藝這回事?可那蕭然又不是真的神仙,不過是杜撰的一個人物罷了,又如何能入金桐蕊的夢中去教她廚藝?
總之,不管他如何想,都是百般的不合情理。
「這黃瓜片兒確實美味。」金大秀邊吃邊點頭,溫言道︰「點點啊,你就是想賣這黃瓜片兒嗎?確實使得。」
「你爹說的是。」奉蓮娘同樣贊不絕口,一片接著一片。「沒想到這酸味和甜味弄在一起竟是這樣的好吃。」
金桐蕊嫣然一笑。「不是的,爹、娘,這只是配菜。」
「配菜?」金桐樹的雙眼陡然一亮。「配菜就這樣好吃,那主菜是啥?姊,你不要藏著掖著了,快點拿出來,讓我們都嘗嘗看!」
任容禎微微挑了挑眉,他也想知道主菜是什麼,不過他的出發點和金桐樹那吃貨不同,他想的是主菜莫不是和他想的一樣?
說起來那糖醋黃瓜片他也只嘗過一次,是在他祖母的壽宴上,時值夏日,天氣就與此時一般炎熱,祖母說沒胃口,大嫂便親自整了一道開胃消暑的涼菜,贏得滿堂彩,在那之前與之後,他從未在其他地方品嘗過那道涼菜,可說是獨一無二的菜色,而那道涼菜的配菜便是糖醋黃瓜,主菜嘛,叫作涼皮。
若是他猜的不錯,金桐蕊要做的正是涼皮,若是他開口說了出來,她不知會有多驚訝,看他的眼光肯定會截然不同,不會再總是一副輕鄙的模樣。
可恨的是,他至今還開不了口,那幫山賊的武功倒是教他小覷了,竟能將他的啞穴點得如此之久,待他離開此處,定要召那合州太守一問,境內山賊如此猖獗,難道不曾想過要一舉剿滅,還百姓個安居樂業的生活嗎?
在他看來,那合州太守實在失職,此事他不知便罷,如今知道了,他絕不可能漠視,非要奏上一本不可。
「我這就要做了,你們先出去吧,外頭比較涼,等做好了便會端出去給你們嘗嘗。」
金桐樹馬上搖頭。「我不要,我就要在這里看。」
以前看他娘他姊做菜他就想搖頭,可現在看他姊做菜簡直是享受,那流暢的刀工……嘖嘖嘖,不愧師承神龜廚祖,太強大了。
奉蓮娘也道︰「娘左右也無事,給你打打下手。」
金大秀更是一步不移。「日後你若要擺攤賣吃食,爹娘肯定都要幫忙,既然你接下來要做的是你要賣的吃食,那爹娘更要看看如何做了,也不至于嘗了之後還是雲里霧里,不知你是如何做出來的。」
他們說的也有理,金桐蕊便笑著點了頭。「那好吧,爹娘就先看著,頭一回我來做,爹娘且慢動手,要幫忙時,我自會跟兩位說。」
第三章 勾醒脾胃的腌黃瓜涼皮(2)
金桐蕊取來一個大盆,將紗布掀開,里面是她一早做好的面糊,已經醒了兩個多時辰,時間盡被了。
她先燒了鍋熱水,一旁已備好了素日里蒸包子饅頭的大篦子,還有一塊干淨的白布,家里並沒有這麼大的棉布,是她今日上市集時特別去綢緞鋪子買的。
「姊,你是要做菜,干啥要這麼大塊的布啊?」金桐樹是個話嘮,要他看著不問,渾身便會像長蟲了似的難受。
金桐蕊手里不停,在布上刷了層油,利落地鋪到篦子上去,一邊笑著說道︰「你不知道孔子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嗎?這大塊棉布便是能否做成今日這樣吃食最緊要的工具。」
忽然之間,四個人齊刷刷的看著她,一時鴉雀無聲。
金桐蕊笑問道︰「怎麼啦?我說錯什麼了嗎?」
金桐樹稀奇的看著她問道︰「姊,那叫啥孔子的是誰?」
金桐蕊心里一個咯 ,不妙!難道這會兒《論語》還沒問世嗎?
看他們茫然的樣子,好像真的沒听過孔子,若是《論語》已經問世了,那麼即便沒讀過書的,也不可能不知道孔子這樣的大人物吧?
她真的是—— 真的是禍從口出啊!撂什麼文言文,這下闖禍了吧!
她僵笑了下,硬著頭皮說道︰「這是我師傅跟我說的,意思就是,有個叫孔子的人說,想要把工作做好,一定要先使工具精良。」
金家人同時放松了臉部線條,你看我、我看你的同時說笑道︰「原來是神龜廚祖他老人家說的啊!」
任容禎真恨不得自己這時能開口。
他听過這句話,他听過那叫孔子的人物。
不過,絕對不是什麼見鬼的神龜廚祖說的。
他瞪著金桐蕊,略略挑眉,這丫頭到底什麼來歷?
金桐蕊見順利蒙混過去,也是松了口氣,家里人全信了,唯獨那王子病一臉的不信,讓她看了很是不爽。
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眼下還供著他吃住,他是想揭穿她不成?敢情她是救了只白眼狼回來?
她長長的睫毛一揚,挑釁的回瞪著他。
幸好他是啞巴,不然不知道他會說出些什麼,若是嚇壞她爹娘,她可跟他沒完!
警告意味濃厚的瞪完,她再不理會任容禎,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又多一點的澱粉水,緩緩澆到棉布上頭,待澱粉水沾滿了棉布再蒸熟便行了,這也是因為這里沒有專門做涼皮的工具鑼鑼鍋,她思索一番後才想出了這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