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家男人和路挽風坐一桌,隔了一扇花山水屏風,另一邊也擺了一桌,坐著的是秦氏和三個兒媳婦與寒招財,而婁家孩子們和婁家的妾室們,都在各自房里用飯,沒有過來。
男人在那頭聊著,女眷們也沒閑著,二少女乃女乃江氏說了些趣事,而後在提及蘇雲城一戶人家時,江氏看婁竹心,問道︰「對了,那原家五姑娘,竹心可還記得?」
寒招財想了想,搖頭說道︰「不記得了,這回落水,有很多事我都忘了。」婁竹心殘存的記憶里,泰半都與婁家人以及路挽風有關。
聞言,江氏殷切的說︰「恐怕是船難那時受驚過度了,過幾日有空時,我再陪你上問心觀,找道士幫你收收驚。」
「多謝二嫂,正好明天女乃娘要陪我去問心觀拜神,答謝上天保佑,我再順道找道士幫我收驚就成了。」嘴里雖這麼說,但她壓根沒打算找什麼道士收驚,萬一被他們看破她霸佔了婁竹心的軀殼,把她給收了,那豈不慘了。
若不是桂嬸一直催著她,她連問心觀都不想去呢。
江氏順口叮嚀了句,「這樣呀,那你記得去找張道長,那張道長法術高強,除了收驚之外,還能降妖伏魔啦。」
寒招財點點頭。
坐在她旁邊的三少女乃女乃陶氏搭腔問︰「二嫂,那原家五姑娘怎麼了?」
江氏興致勃勃說起這事,「原家先前打算將原五姑娘給楊太傅的孫子為繼室,都換了庚帖,誰知這婚事竟然沒了,你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你倒是快說呀,別賣關子了。」一旁也听著她說話的秦氏催促道。
「娘,你別急,我這就說。原來啊那原家五姑娘先前在自家花園里不慎摔了跤,磕掉一顆門牙,那楊太傅的孫子得知這事,說她破了相,所以便退了親。」
陶氏和孟氏還有秦氏都捂著嘴笑了。
寒招財倒是有些同情這位原五姑娘,只因為掉了顆門牙就被退親,這官宦之前顯然不好高攀哪。
「這原家五姑娘也真不走運。」秦氏搖頭道。
「可不是。」說著江氏覷向寒招財,「哪像咱們家竹心這般福大命大,船都沉了,還能毫發無傷的平安歸來,這往後啊埃分定是不小。」說完,她眼神朝屏風那頭瞟了眼,今個兒設宴請路挽風,是她向婆婆提議的,若是能成就好事,少不了她的好處。
寒招財笑了笑,沒答腔。
待用完飯,婁家三兄弟送路挽風離開,寒招財回了自個兒的小院。
坐在涼席上,她發現自己今天實在不該去見路挽風,無端端惹來思念,起了貪心,見了一面,還想再見一面,想與他單獨說說話,就像先前兩人結伴同行那般,她想說什麼便能說什麼,毫無顧忌。
他對她……是否也這般惦念?
她想起不知是听夫子還是听大哥吟過的幾句詩,輕輕的含在嘴里念著——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最後她幽幽一嘆,往後躺倒在涼席上。
晌午時分,頂著烈陽,冬菊扶著寒招財下了馬車,與桂嬸一塊走進問心觀。
寒招財是第一次來這里,抬目打量幾眼,只見來這里拜神的信徒不少,進進出出,還有兩個小道童在掃著庭前的落葉。
三人才剛走進觀里,冬菊連忙拽了拽她的衣袖,驚訝的指著另一側正跪在薄團上磕頭的老婦人,「四姑娘,你快看,那不是路少爺的祖母嗎?」
寒招財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過去,瞥見一名滿頭銀絲的老婦人,一臉虔誠的磕著頭。
她隨口問了句,「你怎麼知道她是路少爺的祖母?」
「哎,四姑娘,你忘了去年咱們陪老太太來這兒拜神,正巧也遇上路少爺陪他祖母在這兒,您這才與路少爺見了面啊。」冬菊提醒她。
听她一提,寒招財也想起先前曾在婁竹心的記憶里看到這幕情景,就是因為這次邂逅,讓婁竹心對路挽風一見傾心。
一旁的桂嬸朝寒招財說了句,「姑娘,咱們還是先拜神吧,待會再過去拜見路老太太。」
雖說老爺和太太有意想再撮合姑娘和路家一房大少爺的婚事,可這事能不能成也不知道,還是矜持點好,才不會讓人看低。
寒招財點點頭,拿著她遞來的香,跪在蒲團上,拜了三拜,嘴里一張一闔念念有辭,「神明在上,小女子原是杏花村人,不知怎地魂魄竟進入這婁家姑娘的軀殼里,取代已死去的她,還請神明垂憐,切莫為此怪罪小女子。」
她的嗓音太低,桂嬸和冬菊都沒听凊禁她說了什麼,兩人也跪在一旁拜著,須臾,一人起身,冬菊接過香插進香爐里。
回頭見路老太太已拜好起身,並在侍女的攙扶下,徐徐往外走去,三人便走了過去。
「路老太太。」來到她身後,冬菊出聲喚道,等路老太太回過頭來,她臉上堆著笑,指著自家主子,「您還認得我們家四姑娘嗎?去年您和我們四姑娘曾在這兒見過面。」
路老太太听她說完,看向寒招財,片刻後,似是記起來了,白皙略帶皺紋的瞼上浮現微笑,輕輕頷首。
「婁家四姑娘啊,我記得,去年十一月左右,我來拜神,在這兒巧遇了四姑娘。」說著,她上前輕輕握住寒招財的手,神色和藹的緩緩出聲,「你是個好孩子,這回多虧你了。」
多菊和桂嬸不明白她這是什麼意思,但寒招財略一思索,就明白這路老太太必是知道了當初船翻覆時,是她救了她孫子路挽風的事,這是在向她表達謝意。
她連忙回了句,「這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
路老太太那沒略顯渾濁的雙目望著她,贊許般的頻頻頷首,「你是個有福氣又聰慧的孩子。」
餅來接自家祖母的路挽風踏進觀里,就見到自家祖母站在不遠處與婁竹心說著話,這麼快再見到她,他有些意外和驚喜。
「祖母。」他喊了聲後,走過去,「四姑娘怎麼也在這兒?」
「我來參拜,恰好調上路老太太。」寒招財也沒想到,她和路挽風會這麼快又再見面,眼里忍不住的滑過一絲喜色。
路老太太朝孫兒吩咐了句,「挽風,你再等會兒,我想讓四姑娘陪著我在附近走走,說說話。」
路挽風自是不會反對,頷首答應了聲。
路老太太接著看向寒招財,「四姑娘,不介意陪我這老婆子一會兒吧。」
「您說哪兒的話,能陪您是晚輩的榮幸。」寒招財親昵的挽著她的手,扶著她在問心觀附近散步。
冬菊和桂嬸與路老太太的幾個侍女都跟在後頭,但離得有段距離。
路挽風亦落在兩人身後兩步遠之處,亦步亦趨的眼著她們。
「挽風那日回來,把遇上船難時被你所救的事都告訴我和他爹了,按理來說,你對挽風有救命之恩,咱們該重重答謝,但挽風說你刻意對你家人瞞下這件事,這是為何?」路老太太輕聲向寒招財詢問。
「那時救他只是順手而為,沒什麼值得一說的。」寒招財先說了句客套話,接著自個兒笑了起來說道︰「那是假話,實情是,這麼大的恩情,當然得留著在需要的時候再拿出來用,要是先讓人用去,我豈不虧大了。」
听見她這般直率,路老太太不僅沒因她的話而瞠目,反倒笑呵呵的指著她,「你這孩子的性子倒是有趣得緊,很合老婆子我的胃口。」她另一手握緊她的手,彷佛對她越看越滿意,但接著似乎想到什麼,一臉惋惜,「可惜了,你竟是婁家的姑娘,否則的話就能……」說到這兒,她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