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我想要你跟我結婚!」
爆炸性的宣言在她心海炸開驚濤駭浪,她咬緊牙關,試圖力持鎮定,但嗓音仍不爭氣地打顫。
「不可能,你……瘋了嗎?我們是表兄妹!」
「表兄妹?」一聲冷笑拂過她耳畔,拉扯她心弦。「李海琳,到現在你還要跟我說謊嗎?」
李海琳!
她繃緊神經,一波波顫栗竄過全身。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不懂?」他又笑了,那笑,宛如最尖銳的利刃,刺痛她耳膜,她不敢听,不想听,卻又不得不听。
那是冰冷的笑,嘲諷的笑,更是滿蘊怒意的笑。
他生氣了,從未想過這個外表總是溫文爾雅的男子發起怒來會是何模樣,如今,她要親自領教了……
他驀地拽住她臂膀,以最粗暴的姿態拖著她前行,然後將她推倒在床上,結實剛強的體魄也跟著壓上來。
他壓制著她,雙手撐在床上,正巧抓著她散落于床鋪的發,她感覺頭皮隱隱被扯痛。
她該逃的,這盛怒的男人,猶如野獸盯上獵物似地盯著她,那在月光下顯得更加冷冽陰郁的臉龐,或許轉瞬之間便會瘋狂地扭曲,森銳的牙會瘋狂地撕咬她、吞噬她,直到她血肉模糊。
她該害怕的,一個女人無論如何也抵抗不了野獸般的男人,她從來沒有一刻如同此時此刻,感覺自己如此縴細,如此柔弱。
為何還不逃呢?為何求救的嘶喊會卡在喉嚨,怎麼也吐不出來呢?
為何原本急遽跳動的心韻會逐漸地緩和下來,仿佛昏迷的病人即將失去生命的跡象?
她靜靜地睇著他,過分沉靜的眼神反而令他更加焦躁。
「你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你以為我沒有證據嗎?這次我到日本,就是為了找證據,你記得我陪你回釧路時遇到的那個老婆婆嗎?她跟我說了很多。」
「她說了什麼?」
「她說,五年前,你捧著雙親的骨灰壇回到釧路時,鄰居們听說這個壞消息,都去安慰你,你卻不肯出來見客。你讓陪們你回來的某個女人告訴大家,你因為父母雙亡遭受過大的打擊,罹患失語癥,臉上又因燙傷留下疤痕,在台灣接受了整型手術,五官變得跟從前不太一樣。那個女人自稱是心理治療師,負責幫助你從傷痛中走出來。」他頓了頓,嘴角咧開譏誚的弧度。「我查過了,那女人根本不是什麼心理治療師,她是你花錢請回來陪你作戲的臨時演員!」
她默默听著,不吭聲,既不承認,也不反駁。
「你就是用這種方式躲過了鄰居的追問,在那間房子隱居了幾個月,我想你是乘機學習日語吧!等差不多能應付在日本的日常生活後,你便不聲不響地離開了,找了個靠近北海道南邊的小鎮定居下來,報名補習班,準備報考短期大學。你真的很聰明,就這麼短短幾年間,你學會了日語,還考上了短大英文系,畢業後還能在貿易公司找到英文秘書的工作——這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可你做到了。」
意思是她不是一般人嗎?她很高興他對她能有如此「高」的評價。
「我找到了雨宮春雪就學時的照片與資料,她跟你的五官的確長得很不一樣。」
「因為我整型過啊。」她淡淡地低語,帶著一絲嘲諷意味。
「不錯,人的五官是可以整型的,但已經斷掉的門牙難道也能自然地長回來嗎?」他冷哼。「你大概不曉得雨宮春雪念中學的時候因為玩雪摔斷過門牙,後來去裝了假牙補回來,我這邊有當時她在牙醫診所留下的X光片,要不要和你現在的牙齒做個對照呢?」
她咬唇不語。
「還有,春雪對花生過敏,你卻在來到顧家第二天,就當著阿姨的面吃下花生,阿姨提到這件事時,我就覺得有些奇怪了,只是沒想到你跟春雪其實是不同的兩個人。」他停頓,等待她的反應,但她仍是緘默,于是他決定拋下更震撼的炸彈。「不過這些都還不是決定性的證據,真正讓我肯定你是李海琳的,是我兩天前回台灣時,在機場接到的電話。」
她怔了怔。「你兩天前就回台灣了?」
「不錯。」他冷哼。「你要不要猜猜是誰打來的呢?」
她不說話,已經平緩的心跳漸漸地又加速起來。
「是你親生媽媽打來的。」他無情地宣告。「之前我去水果攤找她時,曾經把我的電話號碼留給她,我告訴她,如果想起什麼新的事情,隨時告訴我……所以她就從上海打電話給我,她說她想起一些事情,要是我有興趣的話,她可以跟我說,只要給她適當的報酬。」
「她跟你要錢?」
「她說她需要錢投資做小生意。」
「你給了她多少?」
「不多,就一百萬,能夠買到你真實身分的情報,這筆錢很值得。」
一百萬。
就為了一百萬,那女人又再度背叛了她。
又一次,血淋淋地在她背後砍了一刀!
為何她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芳心沉落無底的深淵,胸口空蕩蕩的,沒有心,沒有感情的依歸,她想哭,淚海已干涸。
為了那個女人,她已經哭過很多很多次了,十七歲那年,她就對自己發誓,再也不為那個沒人性的女人哭了。
「我真的很佩服你,李海琳,為了得到不屬于你的榮華富貴,你連自己親生媽媽都可以不認。」
他懂什麼?他什麼也不懂。
「她不是我媽媽。」她沙啞地呢喃。
「你說什麼?」他沒听清。
她倏地揚眸,墨瞳凝霧,蒼茫而哀傷的水煙,很像是她發誓不輕易流下的眼淚。「我沒有那種媽媽,從十七歲那年,我就跟她斷絕關系了,她不是我媽,我沒有……媽媽。」
杜唯震懾。明明他該是恨著、厭惡著這個心機用盡的女人啊!但為何在听她說著這番話時,他的心,竟隱隱痛著?
胸臆忽地涌起一股沖動,他迫切地想看清她的臉,忍不住切亮床頭台燈。
昏黃的燈光掩映下,只見她平躺在床上,像個任由擺布的布女圭女圭,沒有感情,蒼白的容顏毫無血色,有的,只是瞳眸隱微閃爍的淚。
那真的是……眼淚嗎?杜唯胸口擰緊。
就算是又如何?他不會同情一個滿口謊言的女人。他深吸口氣。「所以你現在承認,你是李海琳了。」
是的,她是海琳,不是春雪,不是春天那場純潔的雪。
「根據你媽說的,你今年才剛要滿二十三歲,比春雪還小四歲,年紀輕輕的,竟然能把所有人耍得團團轉!李海琳,你不簡單。」
沒什麼簡不簡單的,這跟年紀無關,當一個人被逼到絕境,總會激發出超乎尋常的求生本能。
「春雪呢?她現在人在哪里?」
她緘默,半晌,方幽幽揚嗓。「她死了。那場車禍,死的不只是她父母,她也同樣在那輛車上。」
他皺眉,目光清銳。「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麼換到春雪的身分的?春雪那年的確是離家出走,她爸爸媽媽也的確是從日本來台灣找她……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你認識他們一家人嗎?那場車禍跟你有關嗎?該不會是你……」
「我沒有!」她倏地打斷他。
他眯了眯眼。「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怎會不曉得?
她自嘲地抿唇。「你懷疑是我策劃那場車禍的,你懷疑是我為了盜用春雪的身分,故意害死他們。」
「不是嗎?」他問得好殘酷。
她的心流血。「那場車禍是意外,我不是……殺人凶手。」
「你以為我還會笨到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