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游戲(下)‧密愛 第13頁

她幽幽低訴,瞳神迷蒙,回到遙遠的過往。「她比我大四歲,可不知怎地,我們兩個就覺得彼此很投緣,我把我寫的新詩念給她听,她也教我學日語。暑假過後,她回去日本,我們說好了當筆友,每個月都要通信,她要我用中文寫信給她,順便也讓她持續練習中文讀寫。」

「所以你們一直有聯絡?」

「嗯。」

「後來呢?」

「就像我昨天晚上跟你說的,十七歲那年,我離家出走,在外頭流浪了一陣子,只靠幫人打零工賺點錢,經常三餐不繼,又冷又餓。」

「怪不得你會作那種夢。」他蹙眉,想起她在夜里因惡夢而掙扎,心疼不已。

「你常常作那個夢嗎?」

她沒回答,只是澀澀地苦笑。

于是他明白了,那個惡夢的確一直糾纏著她。

「我寫信向春雪求救,想跟她借點錢,沒想到她會親自來台灣找我,後來她爸爸媽媽也來了。我跟他們一家人相處得很好,春雪她爸媽認我當干女兒,說要帶我回日本,所以想去找我媽商量。」

她停頓,神色陰郁,他猜想故事該是來到關鍵點了。

丙然,她開始提及那場車禍。「那天,我們開車經過山區,天氣不好,起霧了,霧很濃很濃,視線不良,也不曉得誰把廢棄的瓦斯桶丟在路邊,車子先撞上瓦斯桶,又撞上山壁,起火燃燒……」

回憶起車禍過程,他可以感覺到她的聲調變了,變得急促、尖銳,呼吸亦瀕臨破碎。

她在害怕,對她而言,那場車禍不是夢魘,而是揮之不去,最令人恐懼的真實。

杜唯胸口一擰,伸手由背後摟住她,讓她偎靠著自己堅實的胸膛。「別怕,我在這里。」

她緊緊拽住他的手,指尖掐入他手背里,他忍著痛,陪她重溯過往。

「車子里都是濃煙,很嗆,我們根本沒辦法呼吸,春雪先從車廂里鑽出去,可沒想到一出去就是斷崖,我趕忙伸手拉住她,想把她拉回來,卻怎麼也拉不回,她要我放手,不然我們兩個會一起滾下去……我不肯放,說什麼也不肯,結果她硬是扳開我的手……」

她頓住,痛苦地以雙手掩面。

他心驚地轉過她身子。「海琳,你沒事吧?」

「春雪要我幫她照顧她爸爸媽媽,可她不曉得,他們兩個……也死了!他們都死了,只剩下我一個……」她將臉蛋埋在他胸前哭泣。

她哭得那麼心酸,卻又那麼壓抑,不敢放聲嚎哭,只是細細的嗚咽,令他听了更加憐愛不舍。

「別哭,海琳,不要哭。」他心痛地自責。「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逼你回想起這些,是我不好。」

她哽咽。「後來路人把燒傷昏迷的我送進醫院,警察來調查事故真相,以為我就是春雪,我也就將錯就錯……接下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對,我都知道了,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他輕拍她輕顫的背脊,聲聲安慰。雖然他說她坦承秘密心里會好過些,但見她哭得如此神傷,他真想打自己幾個耳光。

是他不好,連日來對她軟硬兼施,逼她面對過去,害她作惡夢又心碎痛哭。

是他太壞,傷了她。

「對不起。」他喃喃道歉。

她沒答話,發泄似地握拳撾他肩膀,他沒閃躲,任由她抒發哀痛的情緒。

餅了好片刻,她心情平靜多了,慢慢地止住哭聲,但臉蛋仍是執著地埋在他胸口。

杜唯知道,她是不好意思抬起頭來,為自己方才的失控感到困窘。

他微笑了,很高興她也有如此嬌氣女性化的一面,不再只是漠然疏離,猶如冰山雪女。

「海琳,你抬起頭來。」他低聲說道。

「嗯……」她模糊地逸出反抗的低吟。

「抬起頭來看著我。」

「……不要。」

杜唯莞爾。「好,那你別看我,看黃浦江吧!」語落,他輕輕轉過海琳的身子,讓她背對自己,免除尷尬。「你看那江水,有什麼感覺?」

「什麼什麼感覺?」她深吸口氣,偷偷拭淚。

「從古到今,從殖民地時代到現在,這江水一直就是這麼流動的,就像時間一樣,過去的事,就是過去了。」他意味深長地停頓。「所以,把過去丟下吧!讓那些不愉快的往事都隨著江水流逝,你只須珍惜現在,你該看的就是眼前。」

把過去丟下,只看眼前。

第5章(2)

海琳盯著滔滔不絕的江水,心海也翻涌著波浪。「我……可以嗎?」

「可以的。」他肯定地應道。「來,跟我一起這樣做——丟掉!」他甩動手臂,比了個朝江面丟擲東西的動作。

她怔住。「丟掉?」

「對。」他點頭,再次用力擲甩。「丟掉!」

「……」

「試試看啊!」

「喔。」她遲疑地學他動作,擲甩手臂。「丟掉。」

「大聲一點,用力一點。」

「好。」她長長吸一口氣。「丟掉!」

「我把過去留在過去了!」他朝江面振臂嘶吼。

「我把過去留在過去了!」她也跟著吼,也跟著高舉雙手,盲目地亂揮亂甩。

「我是杜唯~~」

「我是李海琳~~」

斑亢的呼喊迎風昂揚,路邊來往的行人听了,紛紛投來怪異的視線,竊竊私語。

「那兩個人在干麼啊?」

「天哪!不會是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瘋子吧?」

「快走!離他們遠一點……」

說他們是瘋子?

杜唯和海琳交換一瞥,兩人都在對方眼里看到幽默趣味的笑意,如星光熠熠閃耀。

或許吧,或許他們真的瘋了也說不定。

「哈哈、哈哈哈~~」

歡樂的笑聲爆出,放肆地招惹路人,就算眾人都看他倆是神經病,杜唯與海琳也不在乎。

因為此刻,他們在乎的只有彼此。

兩人在上海足足玩了三天三夜,杜唯美其名對公司說是出差,實際是和海琳行

「度蜜月」之實。

他們住在外灘的飯店,天天都手牽手在江畔散步,迎接日出日落,欣賞美景風光,遍嘗當地美食。

到了第四天,杜唯不得不飛回台灣處理公事,海琳則留下來繼續查探那只明朝古董青花梅瓶的下落。

又過了一星期,經過一番鍥而不舍的努力,海琳總算圓滿達成任務,回到顧家,親自將一紙合約遞交給顧長春。

「這是大師簽的授權書,他答應由我們代理他的服裝品牌,店面進駐我們的主題時尚廣場。」

「你真的辦到了?」顧長春坐在書桌前檢視合約內容,一臉不敢置信。「這真的是用那個古董花瓶換來的?」

「是啊!外公干麼這麼驚訝的表情?難道你一開始料定我辦不到?」海琳嘲諷地反問。

彼長春听出她話里的不服氣,笑了,放下合約,望向她。「我就欣賞你這股子傲氣,有遺傳到我。」

她不語。她怎麼可能遺傳這老人的基因?他們並非真正的血親。

彼長春誤會了她的靜默,以為她是得他贊許,感到不自在。「你不用尷尬,你外公我難得稱贊人的,你應該高興才對。」

「是,外公。」她斂眸。

「你在外面奔波了兩個多禮拜,一定累了吧?先去洗個澡休息一下,晚上我們一起吃飯。」

「是。」她頷首,正欲告退,忽又回眸。「外公,關于股份轉移的事……」

彼長春揮揮手。「你不用多問,我自有安排。」

海琳觀察老人銳利的眼神,猜不透他是否會決定提前將公司股權轉移給她,她希望他這麼做,這樣杜唯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了。

「你先出去吧!」

「是。」

海琳旋身離開,顧長春目送她背影消失後,才拾起電話筒,撥通一組輸入記憶鍵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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