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孩子,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未經歷黑暗,哪能等來黎明?」
提來熱水的韓歲翻白眼。「請問母親的‘寒徹骨’和‘黑暗’在哪里?就算母親不會做最簡單入門的基礎家事,也沒見母親活得不好啊。」
他接過韓邊把他的衣服月兌掉,和砍柴一樣,一回生兩回熟,他就不信幫孩子洗個澡有這麼難。
「我天生命好,老天舍不得降大任于我,你們不行啊,你們沒爹沒娘,就得學會自立自強。」
既然白雪公主是天生廢柴,她必須說服小矮人能干。
沒想到這時候,韓歲一個用力過度,把韓邊的尿布扯破,金黃色液體和固體順勢噴發出來,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韓歲的惡意,那道金黃色噴霧竟筆直朝星星的臉上噴去。
雖然童子尿有益身心,但是……
啊……星星跳下床,一面沖一面大喊,「賣孩子,我要賤價賣孩子!」
噗!幾個小屁孩笑得捧月復,而龜縮在屋頂上的黑衣男子,在韓歲翻白眼時他也翻白眼,在金黃色固液體混雜的噴霧射上星星的臉龐時,他也大笑不止。
寧靜的御書房里,皇帝拿著朱筆批閱奏摺,寫著寫著,忍不住罵一聲,「他女乃女乃的!這幫子小人,真當老子是吃素的。」
別懷疑,說話的確實是當今皇帝,別怪他粗魯,他從十五歲就在軍營里混,他還沒學過怎麼當個溫文儒雅的帝王,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帝王。
在他被召回京城之前,他始終相信太子哥哥會順利繼承皇位,父皇會長命百歲,他的首要工作就是砍頭,只要頭顱砍得夠多顆,只要自己殺神的名聲越響亮,周邊小柄誰敢招惹大殷。
沒想太子哥哥摔馬死去,沒想到一場風寒要走父皇性命,沒想幾個從小被打壓,以「閑散王爺」做為人生最終目標的皇弟們,一听到要繼承王位,忙不迭地將他從邊關召喚回來。
最後,一心一意想當殺神的他,坐在那張……不管用什麼姿勢都很難舒服的龍椅上。
這還不是他最悶的,最悶的是,他從此離開軍中同袍,離開同穿一條褲子的好兄弟,離開最熟悉的戰場,回到京城打一場看不見硝煙的仗。
文官們都認為新皇帝沒腦袋,就該事事听他們指揮,可戰場上從來都是他在指揮別人,哪有被指揮的分?
因此坐上龍椅這一年多來,身為皇帝,心里說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現在連他最好的兄弟也被那群老狐狸們冠上通敵叛國罪名,搞到抄家滅族,你說說,這還有天理嗎?
怎地,以為把他的人一個個搞死,皇帝就得與他們齊心?與這群只會拿筆討伐的心機惡男同心,等同與虎謀皮,他傻了嗎?真把他這個皇帝看得這麼軟、這麼蠢、這麼沒用?
小彰子弓起身子,腳步卻輕得像在跳舞,他一路蹦進御書房,看看左右、揮揮手,讓伺候的全退下去。
雖然經過小彰子的「巧手」,皇上登基這一年多以來,皇宮內院已經被他清理不下數十次,各方人馬的勢力清得干干淨淨,但他為人謹慎,不管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情,習慣小心再小心。
門關上,他再度弓起身子,邁起小碎步朝皇帝走去。
那動作不是凌波微步卻似凌波微步,非爾等凡人能做出來的,必須先揮劍自宮,並且在爾虞我詐的後宮浸婬十數年方做得出此等卑躬屈膝卻又驕傲自信的動作。
「稟萬歲爺,鎮北將軍回京了。」
聞言,皇帝一個激動,丟下筆,臉上笑容掩也掩不住。「終于回來了,人在哪里?」
「就在外頭。」
「快讓阿鎮進來!」
「是。」小彰子又運起凌波微步,往外奔去。
他也開心啊,胸口的喜悅泛濫成災啦,這下子可有好戲看了,孫丞相那個老匹夫,嘿嘿嘿,好日子到頭啦!
萬歲爺待他兩分客氣,他就往老虎嘴上拔牙,將軍大人回來,肯定能幫咱們萬歲爺好好出口氣。
「阿鎮,你總算回來了!」一掌拍上韓鎮肩膀,重重的,半點不留情。
打從韓鎮投敵被殺的消息傳回京城,皇帝就忐忑不安,明知道是計劃的一環,卻還是擔心會不會有意外出現。
劍眉橫飛、五官英挺,像刀斧刻過似的,深刻分明,然昏黃的燈火柔和了他冷峻的線條,一身黑色勁裝,顯得他身形愈加挺拔修長,韓鎮瀟灑地一撩衣擺就要朝皇帝跪下。
皇帝急忙扶起他,說道︰「咱們兄弟不興這套。」
「臣回來晚了,讓皇上擔心了。」
「可不是擔心嗎,明知道孫常方那點手段,要真能拿下你,你就不是朕認識的阿鎮,可朕就是擔心人算不如天算。」
自太子哥哥和父皇相繼去世,他不得不返京接下大任,自從他從戰場上退下來,被百官狠削一年有余,把他當年戰場上的豪氣干雲給削得一干二淨,可憐吶,分明握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他卻反而變得膽小細心。
幸好阿鎮回來了,有他在,他們兄弟又能聯手,一文一武,像過去叱吒戰場般叱吒朝堂。
「多謝皇上關心。」
「別跟朕來這套虛的,你要是同大臣那樣,嘴里喊著萬歲、心里滿是不屑,朕立馬跟你翻臉。快說說,有沒有拿到孫常方通敵的證據?」
孫常方的三子孫安禾率領兩萬援軍赴邊關,與韓鎮手下的三萬大軍合作攻打趙國,其實就算沒有援軍,韓鎮也打算一口氣將趙國拿下。
他的自信來自于趙國帝君沉溺美色、不思朝政,底下貪官多如過江之鯽,經濟衰敗、民不聊生,就算韓鎮不啃下這塊肉,也會有其他國家張口。
沒想孫常方竟與趙國帝君合謀,趙國讓出三座城池,而孫安禾在戰場上令韓鎮月復背受敵,一旦韓鎮被殺,立刻在他頭上安放通敵罪名。
趙王當然樂意,他很清楚韓鎮的野心,給三座城池總比整個國家被吞並來得好,韓鎮一除,趙國威脅消除,何樂不為?
韓鎮和皇帝在邊關多年經營不是假的,孫安禾帶來的軍隊哪能與之相提相論,因此他在暗地里做的事,全攤在韓鎮眼皮子底下。
韓鎮與皇帝暗通書信後決定將計就計,將勢力交給幾個得用屬下,制住孫安禾,由張勳易容取代,控制兩萬援軍,並按照孫家計劃,將韓鎮通敵叛國消息傳回京城。
另一方面韓鎮詐死,接收趙國三座城池,趁趙軍松懈之際,一股作氣直逼王城,砍掉趙王頭顱。
趙國已滅,卻嚴密封鎖消息,在孫常方以為布局成功、得意洋洋同時,皇帝在數月前派去的官員已經順利接收並且經營這塊新國域。
他將懷里書信遞給皇上,那是從趙王的御書房里搜出來的,是孫常方與趙王的通信。
「太好了,有這些就可以給孫常方定罪。」
「文官和武將不同,武官是蘿卜,拔一個是一個,但文官是花生,拉出一株,下面有一大串,官官相護,他們不會眼睜睜看頭頭出事,定會多方維護。」
皇帝笑道︰「阿鎮不在京城,心里卻像明鏡似的。沒錯,抓文官光一條繩子不夠,得用千百條繩子織成一張大網,才能把所有人一網打盡,要不誰曉得哪天死灰復燃,頭頭換了,壞事照做,朕這龍椅一樣坐得不安心。」
這就是為什麼皇上痛恨和文官打交道的原因,與武官相論,丁是丁、卯是卯,清清楚楚、直接簡單,哪像文官滿肚花花腸子,讓人煩不勝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