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這叫年輪,冬天時木頭長得慢,年輪顏色較深,春夏木頭長得快,顏色較淺,因此我們可以從年輪來計算木頭的年紀。」她驕傲地朝鄭遠山抬抬下巴。「看到沒,人間處處皆學問,學習不一定需要先生和課桌椅。阿遠!」
性格溫順的韓遠快步上前。「娘。」
「水提了沒?」建新家時,她在後院挖了口井。
「提了。」
「去井邊教教鄭大爺,何謂定滑輪,以及它的功用。」擺擺手,星星完勝。
鄭遠山雇的人,一個都進不了朱家大門,因此四書五經,鄭遠山教,武功體育,鄭遠山教,家中細活粗活,星星分配,而數學生物……拿走一千兩銀票的星星,倒是挺負責任的。
他憋了再憋,憋到無法憋,再度怒氣沖沖地走到星星面前。
「你缺錢嗎?還是缺吃的?我給銀票還不夠?為什麼要養雞養鴨養兔子又養豬?你愛養我沒意見,為什麼要讓孩子打理?」
她放下畫筆,似笑非笑道︰「不只飼養家禽家畜,我還打算開春讓他們下田插秧,一個男人只懂得關在屋里做學問是沒有意義的,你以為庶務不重要嗎?你以為天地之大,幾本書就能夠囊括所有嗎?
「倘若他們連小動物都會善待,就會懂得善待人,品德不是一天到晚背之乎者也能培養出來的,這也就是為什麼負心多是讀書人,仗義每多屠狗輩。」
說不贏她,怒氣沖沖的鄭遠山只好又怒氣沖沖的往外走,直到看見後院里,和小雞小鴨玩得一身泥巴的韓為、韓客,他們臉上燦爛的笑容讓他怔忡。
書房里,星星趴在桌前繪圖,韓暮、韓遠一個拿拖把、一個拿抹布正在打掃,鄭遠山從外頭回來,一看,火氣蹭地冒上來。
他一掌拍上桌面,凝聲道︰「我已經付錢,你說過要善待孩子的。」
「我哪里沒善待?」
「讓他們打掃家里、做下人的活兒,叫做善待?」
「鄭大爺,你知不知道以前他們整理一間房要花多少陳間,現在花多少時間?你知道要節省下那些時間,他們必須有多少縝密思維才能辦得到?你知道人類的邏輯思考必須透過身體力行,必須從日常生活中慢慢學習?你知道……阿遠、阿暮,告訴鄭大爺,三角形的定理。」
她開口,兩個小孩很有默契地揚聲道︰「兩邊和大于第三邊。」
「四個九十度角,可以變成什麼形狀?」
「正方形和長方形。」
「梯形面積如何計算?」
「上底加下底,乘以高除以二。」數學公式,兩人一面抹櫃拖地,一面畫線作記憶。
她得意洋洋看他,想斗嘴?慢慢等著吧,她肚子里有千百年的知識累積。
即使星星強調從做中學習,鄭遠山仍然認定知識當自書中來,書中自有黃金屋,因此還是使勁兒給孩子們排功課,早上起床先練功,吃完早膳做家事,家事完後背書練大字,午膳後跟著星星學數學、生物,之後再練半個時辰功夫,晚上消食後,洗澡、練字、寫作業、_睡覺。
這是私立學校資優班的日常吶。
見他死心不再到處挑剔,輪到星星不爽了,頻頻嫌棄他的排法不人道,直嚷,「這年齡的孩子,最重要的工作是游戲。」
但是她的意見沒人采納,並且他老用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制伏她,只要她一開口反對,他就治。
怎麼治?就是用錢砸啊,砸到星星不得不懷疑,他是中央銀行發行人,還是印制假鈔的首腦。
不過,她無法否認,幾個小孩的智商都超過一百四十,幾乎是一點就通透。
五根手指伸出來有長有短,一窩孩子不可能個個都好,但韓家兄弟就是個個都厲害!她越來越無法否認,他們的親爹確確實實是個英雄人物,否則哪來那麼強大的基因。
不管怎樣,就算被銀票砸得很爽,兩人還是時常為孩子們的教育起爭執。
知道最後的最後,戰爭是怎麼結束的嗎?
是韓歲再也受不了了,一個家庭中充斥小孩的叫喊聲叫做熱鬧,充斥大人的咆哮聲叫做不寧。
所以他拿著一本書在門外默背,等待鄭遠山回家。
他似乎挺忙的,經常往外跑,韓歲還親眼目睹過黑衣人跪在他腳邊,似乎在……請罪?
那不重要,黑衣人要哭要跪,影響不了他們的生活,但兩個大人的對峙已經嚴重影響生活品質。
鄭遠山下馬,韓歲迎身上前。
「在等我?」
「對。」
「有事?」
「嗯,想談談,不能在家里。」
鄭遠山點點頭,一把將他提上馬背,策馬而行。
這舉動讓韓歲鼻子微酸、目眶微潤,以前爹爹也這樣帶過他騎馬,下意識地,他往後靠去,靠進一個寬厚的胸膛,他更想爹爹了。
揚鞭催馬,長風獵獵,衣袂翻卷,風吹干他的眼淚,馬在山腳下停下時,韓歲又是一副酷酷小正太模樣。
雙雙下了馬背,鄭遠山雙手環胸,問︰「說吧,想談什麼?」
「你知道娘吃軟不吃硬嗎?對付她必須滴水穿石,不能大斧鑿山,你越跟她對峙,她就會越堅持,想要她改變態度與你妥協,必須軟著來。」
「我已經給她很多銀子。」
「在天天爭執的情況下?她只會覺得你是付錢的傻瓜。」
「所以……」
「你只要負責對她溫言軟語,其他的我們會處理。」說完,韓歲自信滿滿地朝他一點頭,就當事情敲定。
之後為了「溫言軟語」,鄭遠山經常在晚上闖進她的閨房里。
送一本話本子,送一束花,送幾顆果子……他覺得非常麻煩,但這是隱衛給他的建議,依他的個性,自然是丟銀票最簡單。
在他連送三天禮物之後,星星不淡定了,眼看捧著一匣子「喜味珍」糕點的鄭遠山,她勾起懷疑目光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沒做什麼,就是出去辦事經過,就順手帶回來了。」
放下糕點,他躺到她床上,她的床超軟,墊子足足有三寸厚,听說里頭放進不少棉花和稻草,以及數十個用鐵絲卷起來,稱做彈簧的東西,當初請工匠做的時候,還有人覺得她瘋了。
但是這種床,不想躺的人才是瘋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你圖謀什麼?」她的表情防備、目光防備,連動作也很「防備」,好像他一逾矩,她就要抓起牆角的掃把揍人。
只是……未免太小看他,一根掃把能頂用?就是一堆掃把他也不看在眼里。
「我圖謀你這張床,可不可以也幫我弄幾個。」他有不少朋友要送。
「只要價錢夠漂亮,萬事好談。」
他上了床,她就不敢上了,她很清楚,自己抵擋不了他身上的氣味,明明是視覺型女人,但有氣味加持,即使是對上他那張平凡的臉,心還是會被勾得亂七八糟,她無法解釋這種狀況,只能夠逃。
「你開價。」
「一張一百兩。」
「先給我五張。」
「沒問題。」話題結束。
鄭遠山正在思考,這樣夠不夠「溫言軟語」,需不需要再多講幾句時,星星開口了。
她說︰「你上回那個藥膏,還有沒有?」
「藥膏?你受傷了?」倏地,他從床上跳下來,一把抓住她的手,細細檢查,檢查完手,又將她轉一圈,好像他有X光眼似的。
「不是我,是阿遠切菜切到手了。」她急忙澄清,怕說得不夠快,下一秒他就要月兌衣「徹底檢查」。
鄭遠山直覺想說︰你看吧,我早就說孩子不該做那種事!但想起韓歲叮嚀的「溫言軟語,」,他硬把不爽吞下肚,只是皺起眉心,說︰「明兒個我進城,多備一些在家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