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來就已經沒繼續在街頭表演,這說法吸引不了她。
「你信我——」
一只粗壯手臂將他搭在星星肩膀的手給甩了去。「大膽!」
殷祺抬眉……啥?表情一滯,片刻回不了神。
「師……呃,鄭大人,你怎麼會在這里?」殷祺恣意飛揚的口氣瞬間帶上兩分恭謹。
「回王爺的話,我住在此處。」他皮笑肉不笑,臉色難看得緊。
王爺?鄭大人?她招誰惹誰啊,怎麼一個平頭百姓會遇上這群大咖?
「住這里?」殷祺下意識朝里面探了兩眼,不會吧,他干麼紆尊降貴,住這種小房子里?
「王爺要不要進來坐坐?」
鄭遠山的口氣平穩,不見絲毫情緒,但殷祺兩條腿微顫。
誰敢?從小就是在他的威脅下長大的,他是半個師父啊,還是個嚴格到讓小兒夜啼的師父,眼下師父擺明了「本人地盤,擅聞者死」……好吧,他承認自己沒種。
所以星星已經納入師父名下了嗎?強烈失望襲上,他看星星的眼神中帶上幾分淡淡哀愁。
「我突然想起來還有別的事要忙,鄭大人有空時再共飲一杯。」
「多謝王爺相邀,我送王爺出門。」他每個字都恭謹得听不出問題,只是他的表情、態度,還有那要笑不笑的木頭臉都很嚇人。
說完,不管對方拒絕或接受,鄭遠山送殷祺走上一段。
星星沒進屋,靜靜看著兩人背影,不知鄭遠山對人家說了什麼,只見殷祺的背越來越恂僂,英挺的少年郎瞬間矮上一大截。
然後……說完了?殷祺飛也似的跳上馬背,扯動韁繩臨去前還下意識地拍拍自己的胸口。
她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鄭遠山,無數問號在心中冒泡。
他是王爺,那鄭遠山呢?
一模一樣的玉佩意謂著什麼?另一個王爺?身分高貴的他,京城里怎麼可能沒有住處,為什麼要避居鄉野,又為什麼會找上她家門?
鄭遠山走到她跟前,發現她嚴肅的表情,他猜,她知道些什麼了,將她的散發順到耳後,他不知道要從哪里開口,心潮澎湃、起伏不定,片刻後道︰「我們談談。」
「好。」星星反手將門關上,往村後的稻田走去,腦袋無比混亂,抓不到半點頭緒。
她很清楚,自己天性宅女,這種性格不適合與人周旋,不適合耍心機,她必須活得簡簡單單輕輕松松,畫畫、吃飯、睡覺,平順地完成人生這三件事。
這樣的人想保平安,就不能和權貴混在一起,就算自帶穿越者光芒,總是會踫到不平凡人物,也必須珍愛生命、遠離明星。
所以殷祺的邀約,她想也不想的謝謝再聯絡,所以為大人物作畫,她半句話都不肯多說,刻意裝聾作啞,但是王爺……她再蠢也曉得王爺在古代環境中代表什麼樣的階級地位。
而眼前這位大人,竟能讓高高在上的王爺立馬變得客氣小心、無比謹慎,他的等級可想而知。
如果他很厲害,如果他無所不能,那麼她有什麼資格條件和他搶小孩?
發覺眾韓與他形成聯盟,小心眼的她已經滿月復酸澀,現在又發覺自己這麼渺小,渺小到只有任人宰割的分,酸澀?不,是疼痛了,心胃腸肺腎,通通疼得想大叫。
大鯊魚對上小蝦米、大權貴對上小庶民,豈是委屈二字書得?
他們一路走到後山,山不高,但密林叢生,平常村中百姓會上山來采點木耳蕈類,拔點野果野菜,運氣好的話還能逮到些許野味。
他停下腳步,這時她才發覺,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牽上自己的手,仰頭對上他的臉,她退後一步,企圖躲掉他身上的氣味,她不能讓自己陷入陶醉危機。
「剛剛那個男人是誰?」
「他叫殷祺,皇上的同母弟弟,排行第五,被封為平王。」
「你又是誰?」
他輕蹙雙眉。「鄭遠山,陵州同知,官員三年一任,此番回京是為了述職。」
「你為什麼會有和平王一模一樣的玉佩?」她指指他腰間。
「我與他是師兄弟,玉佩是拜師時師父給的見面禮。你怎知道他也有?」
「他給我一塊,我當了。」
居然是星星?事情兜起來了。
日昇當鋪是他開的鋪子,因常年不在京城,擔心師兄弟有急用,曾經交代汪掌櫃以玉佩為信,可以取走鋪中所有現銀。
殷那像伙不像話,竟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送出去,本想臭罵他一頓,可是殷知道對方把玉佩給當了,一張臉如喪考妣,讓他沒把話罵出口。
沒想到,讓他如喪考妣的人竟然是星星?
鄭遠山失笑。「你知不知道那塊玉佩代表什麼?」
「不管代表什麼,都與我無關,我沒打算和他攀上關系。」
鄭遠山一笑,他很滿意她的說法。
「同知是很厲害的官嗎?你的權勢很大嗎?無法無天的大嗎?」
微訝,他沒想到,讓她面色凝重的是這個問題?只是,她連平王都沒看在眼里,干麼在乎一個小小同知。
「我不確定五品官員算不算厲害,但我確實受皇上看重。」
五品官?她不是讀歷史的,對官階沒有太大的概念,但七品芝麻官都可以在平頭百姓面前作威作福,五品?應該有足夠的能力拿她當螞蟻、順手捏死。
「你是個好官還是惡官?你會不會擅用職權迫害百姓?你覺得官逼民反是違背良心、會天誅地滅的惡事,還是可以接受、理所當然的普羅價值?」
噗!鄭遠山忍不住大笑,雙手橫胸,問︰「你到底想要知道什麼?.」
考慮片刻後她決定直球對決。「我想知道,和你搶小孩的話,我有多少勝算。」
居然是擔心這個?他失笑,故意道︰「女人獨立生活相當困難,再帶著六個小孩更是自找麻煩。」
「你管我,我有本事,就是能把他們帶好。」
「讓他們當小廝,砍柴煮飯洗衣灑掃,這叫做‘帶好’?」
呃……她抓抓頭發,模模鼻子,舌忝舌忝略干的唇瓣,困難地擠出說詞。「雕琢玉石需要刻刀,雕琢人則需要苦難,我這是讓他們學會與苦難同處,增加挫折容忍度。」
狡辯,分明是自己懶,鄭遠山笑而不語,光是看著她,她被看得頭皮發麻,只能咬緊牙根說話。
「你在笑?這笑……代表自信?代表就算身契在我手上,只要你想要,可以隨時將他們帶走,不必理會我的意願?」
鄭遠山點頭微哂。「理論上是這樣子。」
「即使我是韓鎮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們名義上的嫡母,也搶不贏你?」
「如果你是韓鎮明媒正娶的妻子,那麼你現在不會在這里。」
明白……她會在教坊司。
垂頭、喪氣,對上位高權重者,她沒有半分勝算,小蝦米終究只是小蝦米。
見她這番模樣,心微微扯痛,他勾起她的下巴,對上她的眼楮,認真道︰「不過我是個好官,我不會擅用職權,不做官逼民反的事。」
「也不會強搶別人家孩童?」她追問。
他沒回答。
唇齒間苦苦澀澀的,其實,她已經猜出幾分蛛絲馬跡。低頭,她輕道︰「還記得我問過你,為什麼對阿歲他們的教育這樣上心?」
鄭遠山記得,那次他沒回答,任由她的想像力泛濫。
她說︰「家有閨女,你想養出一群完美的備用女婿?」
她說︰「你搞慈善事業起家的,想弄出一個世界展望會?」
她的答案很另類,她說了一個又一個,他半句都沒回答。
最終她放棄了,撂下大狠話。「賣身契在我手上,他們一天是朱星星的人,一輩子都是朱星星的人,誰也別想把他們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