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戰士 第7頁

「所長在里面。」學妹小聲道,伸手在門上敲了敲。

一會兒後,門內傳來一道男聲︰「請進。」

學妹一打開門,趙晨曦就對著里面的老先生喊了一聲「老師好」。張教授緩緩從書桌後站起來,綻開一臉慈祥笑意。

「是晨曦吧!」張教授趨前,同她握手。

「是。」趙晨曦點頭,笑得燦爛,「好久不見了,老師好。」

「今天你回學校演講是吧!你學弟妹們都在講,說你現在好有成就。」

「不敢當,那是大家不嫌棄。」趙晨曦從利瓦伊陽手中接過禮物,乖巧笑道︰「老師,一點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回來就好了,帶什麼禮物呢。」張教授推辭半天,才勉為其難收下,招呼趙晨曦到沙發上坐下。見著利瓦伊陽還站在一邊,又道︰「這位是……」

「是我助理。」趙晨曦介紹。

張教授點點頭,也請利瓦伊陽一塊兒坐下。

張教授與趙晨曦閑話家常,從彼此近況一路聊到系所未來發展;張教授雖然肯定趙晨曦的成就,言語中卻好像又透著點遺憾——

「那時候在你們班,你的表現很突出,我以為你會繼續深造的。」

「真的很慚愧辜負了老師的期望。」趙晨曦的表情像做錯事的小孩,帶著點慚愧,「本來我也想繼續念下去,不過誤打誤撞走上了現在這條路。」

「不用慚愧不用慚愧,你現在是知名作家,」張教授笑道︰「行行出狀元嘛!」

利瓦伊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國文造詣有問題,這句話听起來好像有種退而求其次的味道;覷一眼趙晨曦,只見她臉上也有點抽筋的樣子。一段短暫的尷尬後,張教授另起話頭——

「欸,對了,你還有沒有跟以前的同學聯絡?」

「剛畢業的時候有,但後來大家都忙,慢慢就沒聯絡了。」趙晨曦有點不好意思,「老師知道大家的近況嗎?」

「我也是偶爾會听到你們班的同學說到,誰考上了諮商心理師,誰進了學校當輔導老師,還有誰去了社會局當社工。」

「大家都很有成就呢。」趙晨曦點頭附和,又問道︰「老師剛剛說的『我們班同學』是誰?班上有同學留在系上?」

「有啊,」張教授頓了一下,「楊詠梅啊,現在在念博士班,還在系上當講師。」

「老師說誰?」趙晨曦的聲音突然拔高了兩度。

「楊詠梅啊!她是你們那一屆的吧?」

「不是,她是低我一屆的學妹。」趙晨曦語氣鄭重地作出澄清︰「不過國中我們同班三年,高中我們同校不同班,她大學重考一年,所以低了我一級,成了學妹。」

雖然听來像是事實陳述,但利瓦伊陽仍然可以嗅出這話中的火藥味,不動聲色用眼角余光瞄了瞄趙晨曦。

「喔,所以你們應該很熟了。」張教授又道。

「不熟。」趙晨曦面無表情。

「喔,所以她結婚你也沒參加了?」

第2章(2)

「楊詠梅結婚了?」

利瓦伊陽不用偷瞄,也可以從這陡然拔高了八度的音調想見趙晨曦的內心世界。

「對啊!都快要當媽媽了呢。」張教授想了想,笑道︰「懷孕應該有七個月了,她這學期初就提了留職停薪的申請,等小朋友生下來之後,就要請一年的育嬰假,在家專心照顧小孩……」

從系辦走到停車場的這段路,趙晨曦絆到了兩次,有一次還差點踩空階梯;一張臉更像是打了過量的肉毒桿菌,緊繃得可以。

「玫瑰姐,你要听音樂嗎?」坐上車,利瓦伊陽問她。

趙晨曦倚著車門,看著窗外,沒理會他。

「玫瑰姐,你要玩數獨嗎?」

趙晨曦轉過頭來,瞅了他一眼。「不玩。」

「玫瑰姐,你要看恐怖片嗎?」

趙晨曦再瞅他一眼。「不看。」

「玫瑰姐,你想慢跑嗎?」

趙晨曦不再瞅他,直接瞪著他。「你有事嗎?」

「喔……因為心情不好的時候,做這些事可以轉換心情。」

「我哪有心情不好?」

「玫瑰姐都寫在臉上了。」

「有嗎?」趙晨曦心里一跳,同時偷瞄了一眼後視鏡。她這個把情緒寫在臉上的毛病怎麼老是改不掉!

「玫瑰姐演講時,春風滿面;去系辦之前,如日中天;從系辦出來,秋色連波;上了車後,雪地冰天……」

「你怎不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趙晨曦說完這兩句,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總還是有個不畏寒的簑笠翁。」利瓦伊陽笑道︰「四季都在臉上輪了一遍,如果這樣身為助理的我還看不出來,那就是瀆職了。」

「算你厲害。」被他這麼一比喻,讓她的氣消了不少。「剛剛是想到了點不愉快的回憶……不過,OK的啦!」

「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忘了姐是學什麼的嗎?」

利瓦伊陽點點頭。「玫瑰姐是輔導專業,沒有過不去的難關。」

听利瓦伊陽說「沒有過不去的難關」,趙晨曦又沮喪了——

她不是不想放過自己,她不是不知道對敵人最好的報復就是無視,對不堪回憶最好的響應就是忘記,而她一直也以為自己做到了。

但今天听到楊詠梅的消息,她才發現一切都是「自以為」。

那個曾經與她情比姊妹深的楊詠梅,那個曾經事事依賴她的楊詠梅,那個曾經為了落榜而在她面前懊惱懺悔的楊詠梅,那個曾經對她橫刀奪愛的楊詠梅……

要真正忘記一個人、一段回憶,談何容易?

「Sunny,你有沒有『過不去』的回憶?」陷入沮喪泥淖的她,很需要一點類似經驗的支持。

沒想到他想了一會兒,卻說沒有。

「一點也沒有嗎?」看他一臉怡然,她好難平衡。

「沒有。」他仍然道︰「不快樂的,我都想不起來了。」

「我才不信。你如果不是過度樂觀,就是鴕鳥心態。」她既身陷泥淖,少不得也要在他身上抹點泥巴。

「也許喔。」他想了想,慢吞吞道︰「過不去的人,倒是有一個……」

她一听,像在泥淖中抓到根稻草。「對吧對吧!我就說人生在世,誰沒有個冤親債主。」

「也不是冤親債主……」

「不是冤親債主,那是什麼?」

他听了卻只是笑笑,沒有回答。她盯著後視鏡中的他看,見他臉上帶了點靦腆,心里有了答案——

「是你喜歡的人?」

他沒否認,只是笑得更溫柔了些。

她一見,像找到了塊踏板,一踩一躍出了泥淖。「是怎麼個『過不去』法?你們沒在一起了?」

「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她愣了一下。「所以是單戀?」

他點點頭。

「光是單戀就忘不掉?你好純潔。」她自然啟動專業,扮演起趙老師。

「這叫純潔嗎?」他苦笑,「一開始只是好奇,想知道她的一切;後來,似乎成了一種習慣。」

「現在確定是喜歡?」她知道好奇是關注的開始,但關注不一定會進展為喜歡。

他沒回答,只是很確定地點頭。

「你這麼做多久了?」

「嗯……」他想了想,「有十年了。」

「疰!真是一往情深。」她在心里按贊,「為什麼不告白?」

「因為不倫。」

「什……什麼?!」她嚇到,「她是你……」

「是我不應該喜歡的人。」他簡短道。

他答得含糊,她自然不方便再問下去,自己默默在心里將剛才的對話run了又run︰認識了十年、沒在一起過、不倫之戀……是親戚?是老師?還是有夫之婦?

十年前的他還是高中生,高中生,不大可能愛上有夫之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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