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頓,疑惑的看著她。
「我三歲那年,娘親便因病猝逝,我非常渴望爹給我依靠跟溫暖,可他從來都不喜歡我。」
「父親都疼女兒,你爹哪有不疼你的道理?」
「在我印象中,他總是遠遠的避開我,用嫌惡的眼神看著我,我記得自己曾經想接近他,卻被他狠狠推開……」說著,段景熙眼眶微濕,但卻倔強的一笑。「我兄長叫我別太靠近我爹,女乃娘也常告誡我別惹爹生氣,同為己出,我爹對兄長總是投以滿意欣賞的目光……」她停頓了一會兒,幽幽地續道︰「我想我爹許是喜歡兒子,不喜歡女兒,所以我——」
陸傲秋順著她的話問道,「所以你想變成男人,甚至超越男人?」
她點點頭。「我想變成爹喜歡的孩子,我想變得更好、更強。」
如今,他總算理解她當年為何冒險做那麼危險的馬技,也明白她為何到處找人比劍,原來她不過是渴望父愛。
盡避她已經十九,在她心里卻還宿著一個乞愛的小女孩,不自覺的,他望著她的眸光多了幾分不舍。
段景熙不想再想這些不開心的事,于是話鋒一轉,問道︰「你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這個……」陸傲秋下意識模了模左眼的疤,猶豫著該不該告訴她,想了想後,還是覺得沒有必要。
見他面有難色,心想許是問了什麼不該問的,聳聲肩,故作不在意的道︰「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你不必告訴我。」
不知為何,氣氛變得有點尷尬,兩人好一會兒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她想該是回帳子歇息的時候了,于是想起身離開,還未動作,余光一瞥,竟看見他手掌外側有一道傷口。
「你的手在流血。」她說話的同時,已經抓起他的手,審視傷口。
未料她有此舉,陸傲秋心頭一震。「不礙事。」
「你都沒發現嗎?什麼時候弄的?」段景熙邊說,邊從腰間取出一方手巾,緊張兮兮又小心翼翼的幫他綁上。
看著她低垂的美麗臉龐,還有那因憂心而微微蹙起的眉頭,他的心竟卜通卜通的狂跳不息。
他不愚鈍,知道這種反應極不尋常,因為他不曾對婉兒或是任何女人有過這樣的感覺。
他與婉兒相處多年,就算止乎于禮,不曾逾越分際,還是免不了有些肢體上的接觸,可那感覺如同親人般,平淡、平常,而現在,他卻感到心驚。
但更讓他心驚的事接著發生了,因為他看見手巾的一角繡著一個傲字,這是他的手巾,因為那字是婉兒繡的。
他的手巾竟是自她腰間取出,而且洗得如此干淨,甚至燻了淡淡的沉香,是他那日在大街上幫她包扎傷口用的手巾吧?她是如此的氣惱他,為何沒將手巾扔了,還如此珍惜,甚至貼身帶著?
一種奇異的想法自他腦海中閃過,教他心悸不已,視線更無法從她身上轉開。
段景熙抬起眼眸,正好迎上他熾熱的目光,看著他不可思議的表情,內心陡然一震,猛地意識到一件事,他認出這是他的手巾了吧?他是不是正驚疑著她為何將他的手巾如此珍惜著?她慌了,支支吾吾想解釋,「這、這是、是——」
陸傲秋替她把話說完,「是我的手巾?」
「呃……對啊。」為掩飾心慌,她瞪大眼楮,一副找架吵的表情,「怎樣嗎?」
「你一直帶在身上?」
正所謂欲蓋彌彰,她若不認,找了一堆理由搪塞,反倒引他懷疑,只好道︰「是啊,我一直想還你,現在終于找到機會了。」
他不相信她,因為他看見她眼底的驚羞慌張,他感覺得到在他們之間有種說不上來的變化。
這感覺是何時開始的?自然而然便發生?還是慢慢醞釀而來?抑或是……它一直潛藏在某個很深很深的地方,如今破土而出?
他凝視著自己的眼神太過熾熱,讓段景熙莫名心驚,直覺想逃,她倏地站起身,尷尬的道︰「那個……晚了,再不回帳子歇息,彌生又要唆了。」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陸傲秋著魔似的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她。
她驚羞的回頭看著他,四目相對之際,她彷佛被他深邃的眼眸吸走了魂魄,這樣的感覺太過陌生又震撼,惹得她倒抽了口氣,顫抖著嗓音問道︰「做……做什麼?」
被這麼一問,他不免也怔住了。是啊,他這是在做什麼呢?為何她讓他的心如此波動?他不該對她有這種感覺,他的心合該猶如止水,他一心想照顧的人是鄭婉兒,他早就有娶她的打算,他……
陸傲秋有種不妙的感覺,他的心撼動了,不平靜了。
松開手,他局促地別開目光。「謝謝你,早點歇著吧。」
「……喔。」段景熙應了一聲,慌慌張張旋身而去。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懊惱地的低喃,「該死的陸傲秋,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第3章(1)
在陸傲秋的主導及段景熙的資助下,農人聚落的重建很快便完工了。
這可不是件拾金不昧,或是在街邊施舍乞兒的小事,段景桓當然是從頭至尾都知情。
這日,段景熙正準備到妙善寺去幫已故的娘親祈求冥福,段景桓卻來到她的居苑。
「又要出去?」他帶著笑意問道︰「該不是又要去城郊了吧?」
「不是的,兄長。」
他目光深沉的注視著她,語帶試探地又道︰「你最近跟那個陸傲秋似乎走得很近。」
「兄長是听誰說的?」段景熙微微蹙起眉頭,不認。
段景桓知道她在成了陸傲秋的手下敗將後,便經常去找陸傲秋求戰。他向來慣著她,只要她不闖出太大的事來,他都由著她。可她跟陸傲秋來往如此頻繁,甚至還資助陸傲秋重建農人聚落,就教他十分介意。
「熙兒,你可是有婚配的姑娘,而且還是段家的人……」他婉轉的提醒道︰「可得跟他……」
「兄長,」她打斷道︰「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她絕不能讓兄長發現她對陸傲秋的感情,否則以她對兄長的了解,她相信他一定會做些什麼以阻斷她跟陸傲秋的接觸。
是的,感情,她對陸傲秋動了情,不管她如何死鴨子嘴硬,這已是事實,她心知肚明。
越是接近他,越是了解他,她越發覺得他迷人,越來越崇拜他。她從不曾崇拜或佩服過誰,陸傲秋是第一個。
可這樣的情感,她不能讓陸傲秋發現,更不能讓兄長察覺。
「其實我幫他是有原因的。」段景熙故作鎮定的說。
「噢?」段景桓挑了挑眉。「為兄願聞其詳。」
「他答應我,只要我做三件好事,他便跟我比劍。」她淡淡一笑。「所以我是為了跟他比劍,才出資幫那些農人重建屋舍。」
「是嗎?」他略帶懷疑的瞅著她。
她目光堅定的回望著他,語氣肯定地強調︰「當然。不然兄長以為我會看上他?」
「要不是臉上有那道疤,他倒是挺好看的。」段景桓客觀的道。
「他只不過是窮大夫,還是個平民,可我是段家的女兒,是國主的妹妹。」段景熙故意將陸傲秋說得一文不值,語氣充滿對他的不屑及眨低。
他深深的凝視著她,不一會兒勾起微笑,拍拍她的肩膀道︰「為兄的相信你不會做出什麼傻事。」
她嘟起嘴,假裝不依的啐道︰「兄長豈能懷疑我的智慧。」
「好吧。」段景桓話鋒一轉,又問︰「那麼你這是要上哪兒去?」
「我要去妙善寺幫娘親祈求冥福。」段景熙這次說得理直氣壯,因為這的確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