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今朝 第24頁

一燈如豆,燈心剪了又剪,不管是外面的滂沱大雨,還是她心里的雨,都一直沒有停過。

突然一道黑影閃過,宮燈里的火明了又滅。

有人?她凜然,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香兒……噓,是我……」低啞清朗的聲音,是她每夜夢里都在耳畔縈繞的聲音。她又在作夢了嗎?

微涼又帶著溫暖的氣息縈繞過來,厚實堅強的膀子緊箍著她的腰肢。

不是作夢!「赫韞。」她的聲音顫抖,狂喜像激流沖刷著她的四肢百骸。方才悲傷還梗在她的喉嚨里。噎得她快斷氣,不料,不可能出現在這的人竟然就在她眼前?

「別動,讓我好好抱著你久一點。」一天一點愛戀、一天一點凝聚,醞釀成香醇醉人的愛情。

「你怎麼到現在才來?有沒有被人發現?你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小手緊緊抓住他的雙手,她不自覺的嘟起小嘴,不自覺的話語里都是女生撒嬌的委屈,還有多日不見的連珠炮關心。

「苻麟給外面小室里的侍女下了迷藥,她們不會醒來,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要長話短說。」深深的吸了一口屬于她的馨氣,這樣卻還不能滿足他對她的思念。

「你會武功?」

「我沒說過嗎?我爹還在的時候有給我請過師父。」後來荒廢了,沒能繼續精進,一來是因為他們家再也請不起師父來教他,二來是因為老太爺認為學武能強身就好,並不希望赫家的子孫變成江湖人,這一來二去的,他又是個低調的人,自然不會把半途而廢的事情掛在嘴上了。

「對了,赫韞,怎麼辦、怎麼辦?那個變態要送我進宮去,一早就要走。」

赫韞松開胳臂,慢慢的把她轉到自己面前。「我現在還不能帶你走。」

「有困難?」他瘦了,也變黑了,下巴都是青髭,肩頭被雨水打濕了一大片。

「只要你不見,整座赫府就是最大的嫌疑。」

她點頭,她明白赫韞的顧慮和難處,十八條人命,不是開玩笑的。

「你別為難,我能理解。」

看著她露出蒼白如紙的臉色,赫韞如陷泥淖般的移不開眼,「相信我,我會來救你的!」

「我信!」她好用力的點頭。

他的眼楮里有著香宓很久以前在他眼底看到的,某種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執拗。

她對他,深信不疑。

守在外頭的苻麟探頭進來,「韞,時間不多了,換班的衛兵快到了。」說完馬上又縮回身。

「我得走了。」

「你……要記得吃飯。」

「別只光顧著說我,你也清瘦了好多。」

她好,他就好;她不好,他也舒坦不了。

他用盡全力,緊緊的抱住她,恨不能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里,唇找到她的,痛到靈魂深處的吸吮、輾轉舌忝揉,仿佛在汲取離開她的勇氣,抵死纏綿後困難的放開,頭也不回的翻出窗外走了。

香宓死死的咬著唇,不讓嗚咽從嘴里逸出來,淚卻已經潸然落下。

他的背脊那麼直、肩膀那麼寬、步履那麼穩,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她停下他就停下,她走,他就跟著走的少年了。

她的男人。

第9章(1)

皇宮的天空是四方的,四周被嚴嚴實實的框了起來,不論左看右看、躺在床榻上看,又或者在秋千架上看,都一樣,規矩也多如牛毛,說話不能高聲,走路要輕巧,一切講求規矩。

又不是她自願要來的,她是被綁架的好不好。

她終于見識到朱灕的手段了,他想把一個人弄進宮里簡直是易如反掌,而他一手遮天的本事教人嘆為觀止。

無人問她從哪里來的,進宮又要做什麼,顯然是他心月復的公公把她安排在偏僻的西宮偏殿,除了伺候的人換成宮女、太監,形同圈禁的生活和在攝政王府時並沒有任何差別。

她還是一樣不自由,插翅難飛。

雖然是皇宮內苑,但朱灕跟進出他自己的王爺府並沒有什麼不一樣,下了早朝,也不讓太監通知,暖轎輕鑾的,每天都換一套新衣服來見她。

每天都要看見那張囂張的臉,變成香宓最討厭的事情了。

她忍耐著,赫韞說過會來救她,她把他的話放在心底,他留給她的溫柔足以支撐她繼續等候下去。

轉眼間,年底到了,年底皇帝有堆積如山的政務要處理,听各部各省上報,年間祭祖祈天的時間也得定下來,官員們也想放假休息過個好年,上奏折上得非常勤快,總之因為新年這大節慶,朝廷里忙得沸沸揚揚,沒得空閑,而身為攝政王的朱灕因為職責所在,也忙得不可開交,逐漸減少了來往西宮探望她的次數。

這期間,她倒是見過小皇帝一面,他來得突然,身後只跟著一個小太監,什麼也沒說,感覺上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後宮多了她這麼一個人。

她有點迷惑,在這節骨眼上皇帝不是忙得腳不沾地嗎?怎麼可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看她一眼?

每年將盡的時候,皇宮在小年夜這晚都會舉行「大儺」的儀式,擊鼓驅逐疫癘之鬼,稱之為「逐除」,上至皇帝、太後,後宮所有嬪妃、宮人都可以出來一同欣賞這儀式。

她住的寢宮里的宮女們嘰嘰喳喳,一臉的羨慕。

她便索性好人做到底,開口讓那些平常缺少娛樂的宮女、太監們去看熱鬧。

人一走,寢宮里內外安靜得只剩她走動時衣料窸窣的聲音。

難熬的年。

倏然,一道她熟悉的身影無聲無息的從角落里閃了出來。

「香兒。」

「赫韞……」他一身黑衣打扮,在暗夜中可以方便行動不被發現。

「把這穿上。」他為她套上連帽的黑色大氅,將香宓包得密密實實。

香宓知道他要來帶她出去了。

「放心,有人在宮門外接應著。」他眼觀四路、耳听八方,卻不忘安撫香宓的心。

「我不擔心,我相信你會來,你就來了,我相信你能帶我離開皇宮,我們就能離開。」

「好香兒。」赫韞露出久違、顛倒眾生的笑容。

香宓來不及目眩神迷,就被他握住手的帶出寢宮大門。

寢宮外的幾個衛兵已經被放倒,他們倆沿著朱欄紅柱繞了又繞,走下長長的階梯,避開巡邏的羽林軍,然後鑽進了假山,挖空的假山里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香宓卻不怕,任憑赫韞拉著她矮著身子穿越曲折潮濕的洞穴。

假山的盡頭走出去是一大片的樹林,中央矗立著一座荒廢的宮殿,他們又七彎八拐的,最後看見了一堵高牆。

牆外接應的人是小赫。

他顯然等了很久,等得心急如焚,寒冷的夜,額頭竟然都是密密的汗珠。

「香主子!」

「上車再說!」赫韞送她爬過牆,他翻身一躍而下,指著不遠處的馬車。

馬車普通至極,兩人前後一上車,都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充當馬夫的小赫已經輕聲吆喝,馬車轆轆的發出吱嘎聲響,以飛快的速度離開了。

馬車在夜色里奔馳,驚魂未定的香宓掀開帽子,露出略微蒼白的小臉,一雙水眸眨也不眨的凝視著她身邊的赫韞。

久別重逢,多少感情都盡在不言中,此刻的她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伸手去踫他的手,先是手背,接著模索著交握住五指,觸感變得真實了,她忽然低下了頭。

「怎麼了?」察覺到她的異樣,赫韞把她的另外一只手也握住。

「你是真的。」

赫韞露出心疼又憐惜的笑容,「貨真價實。」

香宓偎進他的懷里,摟住他縴長柔韌有勁的腰,傾听他有力的心跳聲,笑得滿足。「我以為我在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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