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有我在這兒,你不會有事的。乖,沒事……」關釋爵冷不防地摟住了她,想隔去她的恐慌,還有他的悲痛。
鳴鳴竟然遭遇過這樣的事,難道又是因為滅神賦的關系?
「日子過得去就好,再高的權力、再多的金錢都沒有你身邊的人重要,娘的時候不多了,你記住一句話,憐取眼前人……」
必釋爵的腦中突地閃過這幾句話,這是娘親臨終前交代他的。娘親一直很反對他為了奪回滅神賦,長年觀察柳照先的一舉一動,並與千馳沙盤推演,因此不時勸說他放棄,但他從來沒有听入耳。
而他……真的會因為滅神賦失去眼前人嗎?
這樣值得嗎?關釋爵沒有答案。父親與鳴鳴像分別拉著鋸子的兩頭,不管是誰,都扯得他的心好痛……
「當家,我還好好的,你別怕。」柳鳴風被他抱得死緊,心卻像沾了蜜糖,甜到讓人發顫。「等我們祭拜完老爺後,我們就立刻回家,好不好?我突然好想念馬場那片大草原,等我回去,我一定要赤腳在上面跑。」
「冷死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泵娘!」關釋爵嘖了一聲,松開了她,心里的結卻是愈打愈死。
他看向父親無名的墳頭,又回頭看了對他微笑的柳鳴風。
為什麼他會遇上這種兩難的局面?
第7章(1)
回到馬場,又是一個月後的事了。
親自祭拜過爹娘,總算是補滿了她心中一小塊缺口,柳鳴風的心境比初來馬場時更清靜了些,臉上開始慢慢出現淺淡的笑容。
爹娘的仇恨她沒有忘,但是她要先把自己過好,否則她連與元池慶較勁的本錢都沒有,而且這還是最最基本的東西。
「水仙娃兒,這回南下是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嗎?瞧你回來後笑容就多了,像變了個人似的,庫塔嬤嬤真為你開心。」
這娃兒從來到馬場就心事重重,問她卻一句話都不說,抿唇低頭,自憐自傷,看得她這個老太婆實在無能為力。
「是嗎?」柳鳴風淡笑,其實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以笑帶過,總不好跟庫塔嬤嬤明講當家說喜歡她的事吧?
想起來就羞人,難怪當家總是送她東西,想改善她不適的情緒。
「呵,開心就好,這世上不愉快的事情太多,如果連我們的心境都不愉快的話,那還有什麼值得期待的?我們——呃……」
庫塔嬤嬤突然搗胸蹲了下去,原本洗好提在手里的衣服掉出籃外,又沾了一片髒。
「庫塔嬤嬤!」走在她後方的柳鳴風哪顧得了衣服,手里的籃子丟地後馬上沖了過去將她扶起。「您沒事吧?天呀,您的臉色好蒼白……」
「別……別擔心,人老了……就是一堆毛病……」庫塔嬤嬤緊抓著胸口前的衣襟,表情痛苦,本來想告訴她,自己還可以,但一搭上她的手就吃疼了一下,不禁狠狠地捏住她的手臂。「娃兒……你……你疼吧?」
「不疼,一點兒都不疼!庫塔嬤嬤,您撐著點兒,我去找當家幫忙!」她根本抱不動庫塔嬤嬤,也不敢輕易移動她。
柳鳴風抓起地上的衣服墊在庫塔嬤嬤身下,一路高呼回去。幸好庫塔嬤嬤倒在曬衣場前不遠的地方,有人先過來照看她的情形。她拔腿狂奔,在議事廳內找著了正與段千馳談論事情,面色沉重的關釋爵。
「當家!庫塔嬤嬤……庫塔嬤嬤她……」柳鳴風慘白著一張臉,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她真的被嚇到了,好好的一個人說倒就倒,死亡的恐懼再次離她好近,想把她身邊的人綁走!
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經之路,但她經歷過太多場意外了,她的勇氣被磨得愈來愈小,愈來愈不敢面對突如其來的惡耗。
她好怕,她真的好怕!
「你先冷靜,帶我過去庫塔嬤嬤那里。」關釋爵用力握了下柳鳴風因為驚恐而合握在身前的雙手,再回頭對段千馳吩咐道︰「你待著,回頭我還有事跟你說。」
「是。」段千馳努力掩下驚訝,盡量不去看關釋爵緊握柳鳴風時,臉上乍現的愛憐。
必釋爵來到曬衣場前,庫塔嬤嬤已經沒有意識了。
必釋爵右手握空拳,來回滾壓庫塔嬤嬤左胸心窩的部分,左手以大拇指壓她的人中,疼得她皺起眉頭來,低吟出聲。
「明明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易疲累,這種小事以後就交給別人做吧!」關釋爵抬頭看向面露喜色的柳鳴風,指示道︰「我房里靠窗的五層櫃,第一層里有瓶沉香油,紅色瓷罐,你去替我拿過來。」
「喔,好。」
柳鳴風不敢延遲分毫,立刻奔到關釋爵的房間,推門進去。簡單的擺設讓她小小吃驚,一張床、一張櫃、一對桌椅,除此之外,全是滿滿的書堆地而起。
原以為房內堆了許多書籍會有些墨化的腐臭味,但她感受到的竟然全是陽光的松軟干淨,還有芳草的清香。
依言來到房中的五層櫃前,由于關釋爵人高馬大,所用的五層櫃已高至她的下顎,櫃子抽出來後,她也只能瞎子模象地找,當家房里又沒有矮凳,只好搬書來墊腳了。
幸好當家藏書包羅萬象,有不少比她腳丫子大的書卷盒,她眼尖地瞧見床尾有三、四個錯亂相迭的漆木盒,立即搬下一個,不料其它的竟然跟著滑下來。
她沒時間管了,正準備挪她墊腳用的書卷盒時,前方一件熟悉的物品實在讓她無法忽視。
老舊又髒的箱子,上頭的鎖還掉了、生銹了,而且和她夢里的箱子一模一樣。
每每拿到淮哥哥送的東西,不管名貴與否,就算是一根糖漬李子的竹簽,她都會細心洗好拭干,擺放進去,並不時地掀開點數里頭的物品來告訴自己,淮哥哥有多麼重視她這個小娃兒的那口箱子!
難道……當家就是淮哥哥?!
柳鳴風不知該喜該憂,淮哥哥是找到了,她卻很難開心起來。
現在救庫塔嬤嬤要緊!柳鳴風搬了書卷盒,取了沉香油,離去前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回頭再把箱子用書蓋起來。
庫塔嬤嬤沒事了,由柳鳴風扶她回房休息,關釋爵則回到議事廳,與段千馳繼續未完的談論。
待庫塔嬤嬤睡下,柳鳴風實在禁不住好奇,再次來到關釋爵的房間。
她搬開上頭的書,蹲坐在箱子前好看個仔細。
是她那口舊箱子沒錯,上頭還有她拿尖銳石頭使力劃出的「鳴鳴」網子。
她漠然地掀開木箱,心情沉重難言,里頭滿滿的都是現在看起來非常可笑的物品——無數根的竹簽以紅線束成一束,竹馬、竹蜻蜒,還有一堆泛黃破洞的紙,上頭寫滿古人詩賦,是淮哥哥小時候練字,她特地收藏起來的。
字紙下方,有個以棉布仔細包裹起來的長條物體,她解開一看,竟是她磕破頭,淮哥哥削來安慰她的紅色竹笛!
她轉了半圈,確實在笛身下方刻有她的名字——鳴風。
她雙眼一陣酸澀,閉眼的瞬間,淚水貼頰而落。她應該笑、應該開心,淮哥哥找回來了,而且沒忘記她,還替她把箱子收得好好的,但為什麼她高興不起來,還想好好大哭一番?
他早在盟主山莊時就認出她的身分了嗎?或許在當時的氛圍下,他不好透露身分,怕她不會相信,但是他們兩人都到過皖南晏家了,他為何還死守這個秘密?
淮哥哥為何改名?為何留棄晏家不住,遷移北方?爹爹極為賞識他,恨不能收他為徒,他為何不趁此表明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