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真是壞……早上已經被易稚青姑娘笑過了,現在還拿出來提……
不成,她得要鎮定,不能因為他人的三言兩語自亂陣腳,爹說了,只要不形于色,心就可以慢慢冷靜,如此一來哪怕泰山崩于前,她都可以面不改色。
「听不懂我的意思?」瞧她臉色更沉,他故意再問一次,就想知道失憶後的她底限有多深。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沉聲問,下意識地絞扭著指。
「我要小解。」他學她的說法,覺得這說法既文雅又詩意。
「……然後呢?」
「幫我,不然我要怎麼上?」姑且不說他一手打著鋼釘,一手打著點滴,他肋骨骨折,雖然可以下床,但是沒人攙著,他懷疑自己會傷得更重。
雖說有尿壺可以使用,但他不會允許自己使用。
她暗抽了口氣,忖了下問︰「你身上有傷,適合下床嗎?」
「二叔說了,在可以容許的痛楚範圍內,就盡可能地走動,要不然對傷勢一點好處都沒有。」
他也認同陸政平的說法,不想一直躺在這張該死的病床上。
見無法打消他的念頭,她只能壓低聲嗓問︰「怎麼幫?」這事也能幫的嗎?
「攙著我。」他沒好氣地道︰「不然呢?」
「喔……」她緩緩吁了口氣。
還好,只是攙著他而已,要不她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幫。
放下保溫盒,她繞到他的床邊,輕柔地扶著他讓雙腳落地,再慢慢地攙著他站起,就見他眉頭攏了攏,淺而緩地吸了口氣,才說︰「走。」
她配合著他的腳步,亦步亦趨地攙著他到洗手間,就見他站在一座她一直以為是快干涸的井的東西面前,她馬上明白這里才是小解之地。
原來是這里!她暗暗記下了。
「……你確定你還要站在這里?」見她專注地盯著馬桶,說實在的,他應該趁這個時候好好教育她,省得她又鬧出什麼笑話,教他顏面無光,但可惜的是他現在被這人生急事給逼得無暇教導。
「嗯?」
她不解抬眼,對上他俯下的臉,就那般不偏不倚地吻上他的唇。
南仲威神色不變,只因一個吻對他而言毫無意義,然卻在這一瞬間,看見了她總是清冷的臉上出現了縫隙,沉靜的眸慌了,瞠得又圓又亮,不知所措得惹人憐惜。
未及細想,他探舌輕舌忝著她的唇,瞬間,他听見了她細微的抽氣聲,而下一刻——「啊!」
他作夢也沒想到她竟會一把將他推開,而且力道大得教他無法防備,踉蹌地跌坐在地,胸口爆開的劇痛,瞬間教他慘白了臉。
他無法呼吸,不斷地咳著,但每咳一聲胸口就爆痛一下,他幾乎覺得自己就快要厥了過去,但那可惡的凶手卻沒在這當頭扶他一把。
「陸姿穎!」死哪去了!
就在他用盡力氣吼出口的瞬間,意識隨即被鋪天蓋地的黑暗襲卷而去。
而凶手——「你……不要緊吧……喂……怎麼辦?!」以沉靜自持自豪的周持南,在眼見他失去意識的這一刻,徹底地慌了。
她是南家的長女,但因為娘要她成為周氏當鋪下一任的大朝奉,所以要她從母姓,爹說她雖姓周,但依舊是南家的長女,是他最疼的女兒。
而她,最喜歡爹了。
爹的性情清冷,偶爾帶了點愛逗人的壞心眼,但她知道要不是被爹視為自己人的話,爹是連搭理都不肯的。
而她,從小怕生易緊張,她沒辦法像娘那般熱情大方,沒半點姑姑的長袖善舞,更別提像易伯伯那般舌粲蓮花,或有包叔叔的一身膽識,但她是未來的大朝奉,要是無法獨當一面,要怎能讓娘放心?
于是,很小的時候,她就開始學習爹的冷靜,把情緒藏在深處,但愈是緊張愈是不安,她的表情就愈僵硬,甚至連話都說不清,這時會想起爹說的,一兩個字打發便是,把羞怯和緊張掩飾得讓人無法察覺。
一直以來,無人能看出端倪,因為她身邊有她的手足幫襯著,從未有人逾矩,甚至大膽造次,可是他——
「欸,已經這麼晚了,仲威還在睡啊。」包慶余和易稚青一進病房,就見陸姿穎臉色鐵青地坐在病床邊的椅上,像是守著沉睡的南仲威。
她緩緩抬眼。「……嗯。」在無法回答甚或不知如何回答時,一兩個字是最好打發的。
因為她真的很難解釋中午發生的事,但也慶幸他傷得不嚴重,就是痛得難受些,所以二叔替他打了鎮定劑和止痛劑,讓他好好睡一覺。
「是因為藥效嗎?」包慶余走到床邊,卻發現南仲威的氣色有點蒼白。
「嗯。」
「可是他睡得很沉的樣子,不要緊吧。」包慶余將晚餐先擱在櫃子上,發現筆電已經有取出使用,代表仲威今天的狀況應該還不差才是。
「……應該。」二叔是這麼說的。
這話教包慶余不禁皺起眉,覺得這回答很有鬼。
「什麼叫做應該?該不會是你做了什麼吧。」一直沒吭聲的易稚青忍不住問。
「我……」這下子她真的是慌得不知如何應對。
「呃……」床上的人突地有了動靜,發出了沉啞的申吟,緩緩地張開眼。
「仲威,睡得好嗎?」包慶余一見他醒來,隨即揚笑招呼著。
南仲威虛弱地看他一眼,目光緩緩飄到身側,果真瞧見凶手就坐在另一頭,撇唇冷笑道︰「你現在還能看到我,真是我祖上福澤不淺。」
「嗄?」
「我不是故意的。」嗓音適時地響起。
另三人有志一同地望向她,像是等待她下一步的解釋,卻見她神色愈來愈冷,嘴抿得愈來愈緊,最終只能重復吐出——「我不是故意的。」
「什麼啊?你說這樣誰听得懂?」易稚青毫不客氣地啐了聲。
南仲威橫眼望去,就見陸姿穎低垂著臉,交握在膝上的雙手不斷地絞扭著,教他不禁撇唇笑得更冷。
她這是在演哪出?她硬是要把加害人的身份演成被害人就是了?
「不是故意的都可以玩這麼大,我是不是該感謝你的手下留情?」
「明明是你——」她猛地咬了咬唇,那羞人的事她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
「我?是你親我,需要我幫你修復一下記憶嗎?」被親的人是他,被推開的也是他,這世界還有天理嗎?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個傷員?
「我不是故意的……」她知道她應該用更堅定的氣勢以證清白,但她就是氣虛得端不出氣勢。
「還有沒有別句?」
她咬緊唇,臉色蒼白卻不吭聲,直到病房門再次被推開——
「仲威,你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陸政平走了進來。
「她不在這里,我會好一點。」南仲威毫不客氣地道︰「二叔,她既然已經沒事,讓她出院回家靜養就好。」
陸政平聞言,嘴角抽了兩下,隨即輕咳了聲。「仲威,你要記住姿穎失去記憶,恐怕連最基本的生活方式都給忘了,你說話……溫柔一點。」
「二叔,我已經很溫柔了。」他笑著,神色猙獰。
陸政平苦笑了下,見陸姿穎頭都快垂到地上了,湊近南仲威,壓低聲音道︰「姿穎失去記憶後,恐怕對環境感到陌生而心生恐懼,別說你,下午帶她去做產檢時,她怎麼也不肯掀開衣服,結果……踢壞了一台超音波,所以她對你……純粹只是一種單純的反射條件,你不要亂想。」
南仲威聞言,不禁嘆了口氣,感覺胸口又隱隱作痛了起來,眉頭微微皺著。
為什麼她失去記憶之後會變成一個暴力女?難道說——「二叔,你有沒有仔細地檢查她的大腦,我听說有人好像傷到大腦哪處,醒來後個性一百八十度轉變。」他懷疑陸姿穎是撞到同樣的地方,有必要詳加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