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日子还是照常地过着,陈墨还是喜欢和一群小朋友出去探险,曾经被一条菜花蛇吓得毛发倒竖拔脚就跑,也曾在防空洞里啃了一嘴的泥,还曾经在某个院子里认出了一棵很稀罕的无花果树且成功地从那树上偷了几个一点都不甜的果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之余也有遗憾,文涛家院子里被她瞧上的一棵盛产花蜜的灯笼花,她就从来没有得手过。她一天到晚仍是叽叽呱呱的,也开始习惯和其他的小朋友排成路队一起上学放学,她看的书多,口才也不坏,很快就成了路队里的故事大王。说到精彩的地方,她会拍着林桐芝的肩膀叫:“呀,刘鹏程你知道那根豆苗怎么样了吗?”林桐芝竖起耳朵急切地问,“怎么样了?”陈墨有一刻的懵懂,要过得一下她才会清醒过来,兴致盎然地讲下去。

    学习日渐紧张起来,陈墨也曾趴在桌子上正儿八经地给刘鹏程写信,遣词用句正式拘谨得一如大人,刘鹏程也正正规规地回信,通过一二封信后,陈墨发现,想从信里找出一点见信如晤的感觉实在太难了,她想告诉刘鹏程说,因为她几次三番地欠交作业,老师免掉了她的学习委员职务,她现在学会了踮着小凳子给爸爸妈妈炒菜,上次妈妈带她去市里看电影,出了电影院妈妈迷路了没赶上班车。还有今年苦瓜丰收,她们吃不完到处送人。但是下笔时她发现她根本写不出来,一天拖一天,终于,也没有再进行下去。

    学校里开展了第二课堂的活动,每周星期二下午不再上课,分成兴趣小组搞活动,张老师要陈墨去写作组。陈墨心里想着去写作组无非是拿了一个下午上变相语文课,实在没意思,她口里唯唯地应了,背转身子在报名时偷偷选了手工组。

    活动开始的第一个星期二,陈墨按照校园里进门的大红纸条的指示,走进了一栋陌生的教学楼。她心下很兴奋,然后她在二个陌生的老师和一群陌生的同学中,发现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想到明明白天看中了晚上翻栏杆去偷的时候却不翼而飞的灯笼花,她若无其事地转过视线,心里却狠狠地骂了一声,“阴魂不散”。

    陈墨一直没有怀疑她选择手工组的正确性。第一学年,她学会了剪纸刻纸;第二学年,她做出了平生第一只航模。第三学年时,她已经毕业,不过她的剪纸作品依旧参加了全市大赛且获了奖。当然,这中间也有一些小插曲,比如某人在外旅游的时候买了一套很繁复的纸艺送给了学校,以至陈墨每次拿了铅笔打底时都会在心底把那人问候个十七八遍,比如陈墨作航模时锯板子锯伤了手,结果那个航模主体部分的板子都是某人帮她锯的。比如从此之后,陈墨和某人的关系有了显著改善等等等等。当然,要陈墨这种死心眼的人白眼变成青目,文涛的努力事实上绝不仅限于那个航模,而且在他的手臂上还添了一个显著而恐怖的让陈墨看了就会心虚良心同时会受到谴责的伤疤。

    小学毕业后,陈墨有惊无险地升入某重点中学,这是一个悠长而幸福的暑假。陈墨拖着林桐芝陪她去打乒乓球,谁知打了两次林桐芝就说太晒了,死活不肯再出来。陈墨十分扫兴,正在拍了大腿抱怨这丫头不讲义气,某人自告奋勇地毛遂自荐。陈墨上下打量了他竹杆似的身材,仰头哈哈了二声,文涛也不生气,接下去说,“我的意思是叫你和林桐芝到我家来打球好了。”陈墨早就听说过某人家里有一个可以隔音的乒乓球室。不过象文涛这种人怎么可能这么好心?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她眼珠子转了转,贼眉鼠眼地笑道,“嘿,我们林桐芝倒是洋娃娃似的,人见人爱哦。”

    文涛并没有说话,陈墨一天到晚地在外面混,人晒得炭球也似,一咧嘴,牙齿仿佛非洲黑人一般白得耀眼,读了这么多年书,性情却没有半分长进。跳脱飞扬,嚣张无忌,跟一群男孩子拍肩搭背,哪有半分女孩子样子?偏生还时刻不忘卖弄小聪明,便如此时,稚嫩的嗓音里吐出的却是这样鸨儿似的口气,直叫人哭笑不得。

    这天晚上,陈墨正在洗头发,天气热,拧开自来水龙头,脑袋往下一钻,哗啦啦不提多解暑。这时候楼下有人放开喉咙在叫,“陈墨,陈墨”,陈墨一个心悸,肥皂水钻进眼睛里,痛得她嗷嗷大叫,伸手在旁边胡乱摸到一条帕子,也顾不上别的,先擦了眼睛再说。

    妈妈对了窗户底下叫,“鹏鹏,你上来啊,陈墨在洗头发呢。”陈墨忙插进来对下面大叫,“我就下来!”蹬蹬地就跑下去了。

    刘鹏程已经和陈墨一样高了,身子也长粗了,他微笑着看陈墨跑下来,头发还在湿湿地往下滴水,裙子上的水渍子在不断扩大,穿一双剪了帮子的塑料凉鞋,眼睛急切地寻找到他的方向,她扑了过来,在他面前傻笑了说不出话来。

    夏日暄热的风在四周轻轻吹着,要过了一会儿,刘鹏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开口,“爸爸开会,我过来玩几天。”

    她的一双眼睛红红的似是哭过,那样热切地望着他,一直到他说出这句话来,她才眉花眼笑地哦了一声,半天才得了一句话,“我去换鞋,带你去看苦瓜。”

    过不多久,她已经擦了头发,换了裙子和鞋跑下来了,她比一般同龄的女孩子都来得高,新做的裙子往往跟不上她的长幅。现在她身上的裙子只到了膝盖左右,露出黝黑光润的小腿,这一路跑动,就如一只新生的小鹿,轻盈而矫健。虽然她脸上的婴儿肥未褪,但此时已经很有一些少女的清新的味道。刘鹏程不觉带了欣赏的眼神看着她,有些疑惑地想起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岁月如此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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