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迅速冲到楼上的且喜,在苦等了半天,把刚刚那点得意都消耗掉了之后,就两手插兜,晃晃当当的下楼迎那久候不至的赵大人。是不是下车的时候扭到脚,摔倒的时候又磕到车门,然后就晕倒过去,光天化日的晾在那里,就等着我来拯救,且喜极其恶意的想。

    哼着“我拿什么拯救,当你扑倒街头”,且喜步出楼门。赵苇杭的车在那,人呢?且喜突然有点担心,按说小区里面有保安巡逻,治安一直不错,应该不会有事啊!

    她走近车旁,藉着小区路灯散射过来有些暗弱的灯光,勉强看清赵苇杭竟然端坐在车里面,他这一侧的车门微开着,很浓的烟雾飘散出来。而他的旁边,从背影看,应该是一位女士。

    因为车尾是对着楼门,且喜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看到她出来,她犹豫了一下,或者应该回避,到楼上继续等?这时,一个的声音传出来,且喜停下脚步,蹲在车旁。

    “赵苇杭,你再不理我了么?”声音低低的,鼻音很重,听起来来是哭过了,或是正在哭着。

    没有赵苇杭的回应,且喜只觉得,烟雾更浓重了。这个男人,一会功夫,到底抽了多少烟啊!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肯和我说话么?”那个声音又说,这次似乎清晰了些,且喜暗自叹气,吴荻。又是一场爱恨情仇吧,不知道为什么,且喜听着吴荻那么悲哀的声音,自己也跟着流泪了。

    “都是我错,都是我自以为是,我只是希望你能原谅我,真的,原谅我就行,原谅我就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苇杭,苇杭……”后面只剩她泣不成音的呜咽。

    “你,别这样。”赵苇杭终于开口了。可吴荻好像哭得更厉害了。“我没怪过你。”一点红亮飞出来,差点落到且喜的脚上,她翘起脚尖,够到那个烟头,踩灭它。

    “你都不理我。”吴荻一边哭,一边说着。

    “我已经结婚了。”良久,赵苇杭才说,他的声音里面有着很深的疲惫,且喜只在刚结婚的时候听到过。

    “我知道,却没想到。”或者是因为赵苇杭终于肯开口了,吴荻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

    “你们结婚多久了?”

    “两年多。”

    “那不是从德国回来就结婚了?!”吴荻的声音里面都是诧异。“你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

    “吴荻,”赵苇杭嘴里说出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让人心颤颤的,似乎很多话,都掩在这两个字后面,“那都是我的事了。”

    “你让我怎么办,眼看着你这样生活么?苇杭,我受不了,我怎么受得了你因为我再也不幸福?”

    且喜蹲着换了换脚,又麻又酸,慢慢站起来,看来,这两个人还有的耗呢。她叹气,幸福,多奢侈的东西!不是每个攥着你幸福手帕的人都愿意递过来拉住你一起走。

    就当且喜觉得脚缓过来了,要离开的时候,听到赵苇杭回答:“你想得太多了,我没有不幸福。”

    且喜轻扶着车,觉得赵苇杭还算给她留了点面子,不谈感情,但婚姻是他们两个人的,被说成会再也不幸福,也还是伤自尊的啊!

    去哪里呢,这么晚了,止夙今天好像是夜班。且喜翻翻兜里,竟然有十块钱,看来不用辛苦自己的腿脚了。她走出小区大门,伸手打车,“师傅,去花园小区。”奶奶的房子,一直空着,钥匙且喜也一直随身带着,虽然这两年一次也没去过。

    花园小区,是开发比较早的小区,同自己现在住的锦绣家园的小区环境,配套设施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但且喜还是最喜欢这里。小区中间现在开来特别可笑的一座小假山,是小时候这里小朋友的乐园。

    走进楼道里,且喜觉得真是一片漆黑,睁大眼睛,也一样什么都看不到。这里的住户,都是节俭习惯了的人,除夕之外的任何时间,大家都不会通宵开灯的。且喜摸索着上楼,几次都差点被摆放的杂物绊倒。

    跌跌撞撞,到了自家门前。且喜把胸前挂着的钥匙拉出来,一手摸着锁孔,一边弯腰够着开门,弄了半天,也插不进去。忽然,她听到,身后的门开了。

    “谁在干吗!”是秦闵予妈妈杨阿姨的声音,“咦?且喜?你这丫头!我当是有人撬门呢!”

    且喜站在那,多少有点无措,“杨姨,让您担心了。”

    “什么话!你忙什么呢,总也不见你过来。闵予也出国了,也就留我们这些老的在家里看家了。来,来,快进来,你说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都赶到一起了。”不由分说,且喜就被她拉进屋里了。

    “闵予,闵予,快过来,且喜来了!”

    且喜这下才是真正的呆住了。秦闵予!他不是还应该在美国么?!

    一个身影从里屋走了出来,是他!他的头发理得很短,很碎,人好像瘦了一点。他的样子并没有变化太大,可是眉宇间的神色却能看出,还是不一样了。这样的秦闵予,一次让且喜有了陌生的感觉。

    秦妈妈把且喜推到他面前,她知道他们一直亲厚,“你们先聊,厨房我还没收拾完呢。”

    秦闵予看着她,却不先开口说话,转身走进他自己的房间,继续收拾他的行李。那个行李箱,且喜认得,还是他去美国时候带去的那个。

    那天,他走的那天,且喜还是去了机场送他,尽管他并不知道。当时,看着他拖着箱子,离开的背影,真的以为或者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呢。可真的再见面,又觉得,原来时间过得飞快,原来,没有他的那些日子,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且喜怔怔的站了一会,才跟进去,“怎么没看到秦叔叔?”

    “他送亲戚们回家去了。”

    “哦。”且喜点点头。“今天,才回来么?”

    “嗯。家里还好么?”

    “嗯。”这样的对话,还不如没有。待在他身边,本来是很自在的事情,即使在追逐他身影的时候,且喜都觉得完全是自得其乐,没有过此刻的局促。

    且喜看着他整理得差不多了,马上说:“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杨姨,我先回去了,改天我再过来啊!”

    且喜又一次在门前摸索着开门时,才慢半拍的浮现出一点点的喜悦,能再见面,能在一起说说话,能知道他很好,这一切,都像梦境一样。

    后面又突然大亮,且喜回头,秦闵予站在光亮的中心,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是结婚了么,怎么住这里?”

    “啊?”

    “我问你,不是结婚了么,怎么回这边睡。”

    “噢,那个,我把包丢了,我先生不在家。”

    秦闵予走过来,夺过且喜手里的钥匙,摁低她的头,总算是打开了那扇门。

    顾且喜,还是原来的顾且喜,说谎的时候,依然是这个那个的。秦闵予松开他的手,看着且喜慢慢站直,不是,她已经不是她了。

    那晚,且喜没睡在自己的小床,而是到奶奶的大床上睡的。窗子都大敞开,盖着被,且喜躺在那里静静的想着心事,好像这样,奶奶也会听到,不论她是还在屋子里面,或是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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