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启动,厉仲谋自然而然拉过吴桐的手攥着,他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掠过她的指端,一怔,继而低头看,“戒指呢?”
吴桐这才意识到,慌忙翻自己的包皮,摸出婚戒盒打开,取戒指戴上,“公司人多眼杂,我上班的时候暂时收起来了。”她收工后走得急,竟忘了要戴回去。
“……”
“对不起。”
“……”
“老公,对不起。”
厉仲谋眉色这才稍微缓和一些,没那么凌厉,顿了顿:“是我有欠考虑,确实得对外保密,闹到我母亲那里,又不得安生。”
林建岳看着这一对,心里在想,真是够呛……
车子开到医院,林建岳这回并未随行,厉仲谋走得慢,似乎并不愿去见人,她也不安,他带她来的竟是医院,她一点也没料到:“我们,不用准备礼物?我该,怎么叫?伯父还是……”
厉仲谋干脆停下脚步:“叫向先生就好。”
向先生……
吴桐心头莫名一跳。她思来想去,实在理不清头绪,只觉不对劲。跟着厉仲谋到了诊疗室,两人都是一路无语。
他停下了。
吴桐觉得气氛窒人,抬头见厉仲谋脸上带着一贯的波澜不惊,可一低头,却见他垂在裤缝的手,紧握成拳。
她停下,握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他这样,分明是万分的紧张,却又欲盖弥彰的焦虑。
他见她为了自己皱紧眉头,扯了扯嘴角:“说是带你来见人,其实是我没有勇气单独来见他。”
他这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袒露自己,吴桐终于明白他的焦虑是为了哪般,他的胆怯,是否之前从不为人所知?
吴桐垫脚,唇印上他的额角,温 润。她笑一笑:“我们进去吧。”
两人绕过外边的护士 间,都是一眼便看见诊室外的玻璃视窗旁坐着的女人。
不是厉芷宁是谁?
厉芷宁神色焦虑地看着cT室内的情况,并没现他们。吴桐咬了咬手指,没说话,就要退后一步。
立刻就被厉仲谋捉了回来。
吴桐记起他在车上说的话,将戒指一转,戒面藏进手心。厉仲谋看着她这个举动,都笑了。
真当他害怕厉芷宁知道他们的婚事?他说那一番话,不过是不想见她那么抱歉地对着自己。真是弄巧成拙。
厉仲谋攥着她的手,来到视窗前,屈指敲了敲窗面。厉芷宁一惊,目光扫过二人,厉仲谋不予理会,吴桐却是心跳加。
“伯母您好。”
厉芷宁不答。厉仲谋在旁,又紧了紧握吴桐的手,他双眼盯着视窗中躺在cT机中的那个身影:“他怎么样了?”
厉芷宁神色稍显温 和,“检查结果如果还不理想,就要换药,这样心脏负担也会加大。”
“癌症第几期?”
厉芷宁笑了,答非所问:“erinetbsp; 厉仲谋表情一滞,就听厉芷宁道:“吴姐,能不能推我出去透透气?”
吴桐愕然,厉仲谋也有些讶异,厉芷宁却全然不是之前那种对吴桐万分戒备的样子,吴桐深吸一口气,要开口,厉仲谋赶紧抓住她的手臂,示意她拒绝。
该来的总归要来的,吴桐没有理会他的警惕,回道:“好的。”
厉芷宁不熟悉这样的厉仲谋,有血有肉、情绪会被轻易波拨动——这一切,都不是厉芷宁所了解的。
即使,他是她的儿子。
因而厉芷宁看着吴桐,眸色越的深。
厉仲谋松开了手,悄然贴近吴桐耳畔:“她说什么你都别答应。”
吴桐点了头,推着轮椅出了诊疗室。
空间中弥漫着消毒水气味,吴桐推着轮椅穿越病患与医护人员,走廊陽光明媚,是慵懒的午后。
可惜她身旁这个雍容华贵的夫人,全程没有半点笑容。吴桐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停下,等厉芷宁开口。
厉芷宁的头长而微卷,不见一丝霜鬓,她拨一拨头,十分从容:“吴姐认不认识mark?”
吴桐沉默了很久才点头。
之前的一切,她不是没细想过,可是隐隐猜到的真相,吴桐并不愿去相信,也不想去证实。
清醒着过日子,有时比浑浑噩噩要令人痛苦。
“本来mark也在的。梁家刚才急ca11他,他得过去帮忙。他说了会尽快赶回来,毕竟,他的那些公事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他爹地。”
厉芷宁说到这里,顿了顿。
不无意料地见到吴桐眼光一闪。
厉芷宁这才继续道:“不瞒吴姐说,我的原意是想把gigi介绍给eric,eric倒好,转手就把gigi丢给了mark,他们这么胡 闹,我实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和厉芷宁说话,时刻都要鼓足勇气,何况她现在说的每一句,都是吴桐最不愿听到、最不愿意去触及的。
吴桐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厉芷宁,几乎是豁出去般深呼吸:“伯母您想说什么?”
“我知道吴姐前段时间跟mark拍过拖,他们兄弟两个喜欢斗,喜欢抢,我之前都可以由着他们,可你也看到了,他们的父亲现在这个状况,是一点纰漏都出不得的。”
隔着玻璃,看着窗外的绿树掩映,斑驳的光影就这么流动着,流进了吴桐的眼睛,兄弟……
果然如此,这四个字一直在吴桐脑中盘旋。
厉芷宁是不是想告诉她,她很幸运,又很不幸的成了兄弟俩的争斗品?
“伯母是想叫我离开?”
吴桐替厉芷宁问出了口,厉芷宁面色微恸:“吴姐,这也是为了你好。一个男人不是对你真心相待,后果是什么,我想我比你清楚很多。”
吴桐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指,指节传来的疼痛告诉她,她没有听错。吴桐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深信。可——
掌心的钻石界面磕着吴桐的指腹,坚硬,真实的存在。吴桐在微痛中清醒,慢慢松开拳头,将钻戒转回正面,孤注一掷地将手伸到厉芷宁眼前。
以厉芷宁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她这一瞬间的面色深深刻上的,是万分的震惊。
厉芷宁看向这个年轻女人。
吴桐回视她,目光放肆地安静着。厉芷宁从不知这个畏畏尾的女人竟也会有这样的一面,视线不自禁地定格在她眼里。
“伯母,你该早点告诉我。”
吴桐低头看一眼那戒指,抬起头来,语气坚定:“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爱我,我都爱他,都不想失去他。”
part2
吴桐推着厉芷宁的轮椅回到诊疗室,厉仲谋正一手撑着医疗仪器桌面,微弓身,拧眉看netbsp;俄而,向毅从netbsp; 一边是侧过头来的厉仲谋,一边是门旁的厉芷宁,向毅在二者间停下了脚步。从吴桐这个角度看,这个她曾在梁家酒会上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此刻的表情,分明透着酸涩。
厉仲谋只偏头看了向毅一眼,便继续与主治医师交 流,对向毅恍若未见。
厉芷宁则对着向毅,很淡的说了句:“mark有事先走了。”
向毅略有失望,厉仲谋能来,他已是无限感慨,可对着厉仲谋傲然的姿态,却是浑身不适:“eric你既然肯来,不妨等等你弟弟。”
厉仲谋背脊一僵。
静止的几秒间,恍若有清冷的空气流过几人之间。
厉仲谋回头看向毅,消隐了与医生交 谈时的审慎,徒留嘲弄的笑:“弟弟?你是高估了向佐,还是高估了你们向家?”
吴桐几乎条件反射的快步过去拉他,厉仲谋这才恍然记起这女人也在场,顿了顿,看着吴桐有些愧意:“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吴桐死攥着他的手,仰着头看他,幅度地摇头,求他别说。
厉仲谋看着她透亮的眼瞳,瞧她谨慎克制地模样,突然心尖一涩。
只有她站在他身边,只有她了。
厉仲谋沉静下去,波澜不惊的犹如死寂的潭水:“你们叫林建岳想方设法把我约来,我到了,是向佐躲着不愿见。这个样子,你们还要怎样调解?”
他挑眉觑看的样子,于向毅,无异于当头棒喝。向毅努力克制着不作,怒火压在心口,却被厉仲谋一步一步逼到绝境。
向毅伸手,指向厉仲谋,指端因盛怒而直颤:“是啊,你几次三番置向家于死地,怎么可能突然有心要和解?你安的是什么心把梁家介绍给mark,我不去管,也管不了,我是老糊涂了,才会听芷宁的劝,约你和mark来,想要冰释前嫌!”
厉仲谋握着吴桐的手,瞬间控制不住力道地捏疼了她。
吴桐不信只有她能看出厉仲谋的痛苦,可她转头求救似地望向厉芷宁,厉芷宁却只是事不关己地旁观着,没有半点劝意。
她敬告般回视吴桐的眸子仿佛在说:让他们吵,这样总归比他们什么都不肯说、从不交 谈来得好。
吴桐颓丧着,所能做的只是更加用力地反握住厉仲谋,听他口是心非:“我确实是别有居心,你想知道我拿你那宝贝儿子交 换了什么,我也不瞒你,我要他用一辈子的婚姻和幸福去换取梁家出手,挽救你向氏最后一点根基!”
刹那间,向毅一口气哽在喉间,剧烈咳嗽着,厉芷宁终于慌神,要滑着轮椅上前,为时已晚——
向毅昏厥地倒在了地上。
part3
病房外,厉仲谋靠着栏杆,头有些乱,一动不动的,直到病房门自内拉开。
医生与护士 鱼贯而出,吴桐跟在最后,厉仲谋已经转过身正对房门,见到她,神色紧绷:“他怎么样?”
“暂时安全。”吴桐带上门,走到他面前,“他已经醒了,进去看看他吧。”
他不动,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睛,吴桐知他没勇气进病房,也不再勉强。他皱着眉头,吴桐控制不住地伸手抚平他眉心的刻痕。
他就这么突然捉住她的手,“我母亲都告诉你了?”
见她点头,厉仲谋又问:“我是不是做的很过分?”
他现在混乱,无法正确判断到底要怎么做,他祈求安慰,却傲然地说不出口。几乎是依赖地看着她。
吴桐想了很久:“上一代的恩怨不应该影响你和向佐的关系。向佐是个好人,或许你们可以……”
厉仲谋冷笑一声,似是而非地说着打断她:“很好。”
重新转身,面对窗外。此刻夕陽正落在两座肃穆的建筑之间,映红半边天。吴桐对着他有些僵的背影呆了呆,凑过去:“你在吃醋?”
“没有。”
“你有。”
“没有!”他回头,盯着她,隐约怒目。吴桐笑着用双臂环住过他的胳膊,侧头靠着他的臂膀:“你有时候真的很像童童。”
是怜惜的口吻。
“你是拐着弯说我幼稚?”
厉仲谋的声音,却是不满。吴桐额头抵住他坚硬的臂肌,蹭着摇了摇头。
厉仲谋抽回手臂,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我去买咖啡,等我回来。”
吴桐看着他稳健有力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转角。心里叹,这个男人逃避的借口还真多。
吴桐双臂曲着,手肘向后撑在栏杆上,看着面前这扇房门。病房里此刻只剩下厉芷宁和向毅,吴桐知道不能进去打扰。
她在这走廊候了多时,厉仲谋未回来,倒是另一个男人到了。
向佐大步跑进吴桐的视线范围,正要推门进病房时,他现了她。向佐脚步顿住,对父亲的焦虑大过见到她的诧异,向佐只朝吴桐颔了颔,便急匆匆进了病房。
套房式的病房格局,向佐穿过会客厅,正要推门进去,耳畔响起厉芷宁的声音:“……那个女人,比当年的我勇敢。”
“所以……”向毅说话似乎有些困难,但听来并无大恙。
厉芷宁不急不缓道:“由他们去吧。你也知道的,eric想怎样,从来没有人拦得了他,mark的能力你也是知道的,他不会这么轻易受人摆布。”
向佐是头次听厉芷宁用这么温 和的口吻说话,手握在门把上,就这么定住了,举步不前。
“再想想办法吧,咏贤生前最疼mark,我已经对不起咏贤,不能再让mark受半点折损。”
什么样的女人,听着爱的男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忏悔与愧意,会无动于衷?向佐只觉神经都被勾了去,紧绷的泛疼。
可惜,厉芷宁的口吻,教向佐听不出半点情绪:“这事与你无关。当初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死。所以,我才是凶手。”
所以,我才是凶手……
所以,我才是凶手……
所以,我才是凶手……
向佐神智顿时一抽而空,寒意顺着耳道蔓延至全身,一点一点噬骨入心。他机械地转身,艰难的离开,将一切都抛诸脑后,耳中只剩嗡嗡之音——
“别说丧气话。”
“这怎么叫丧气话?左咏贤制造车祸是想要我的命,早知道我后半辈子要在轮椅上过,当初她想拉着我一起死,我一定不会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