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暖冬(上) 第9頁

「溜啊。」

像是听見了他心中的問題,姓蘇的眼也不眨的笑著伸出兩根指頭模擬兩腿,在半空中做快跑狀,笑著說︰「在你用一身好武藝拖得一時半刻呢,那當然就要趕緊溜啊!否則就算你武藝高超,也是雙拳難敵四手,遲早被逮了給千刀萬剮,做成白斬雞。」

他說著,仍笑著,可廣場里的小伙子,卻沒人再笑了。

這話別人說,那定是惹笑,可眼前這男人說,就沒人敢亂笑了。

這些天,無論新來後到的,都曾在練武時,見過蘇爺身上的刀傷,他從沒特意遮掩過,有時拳打熱了,他便會月兌下衣裳,袒露那刀疤滿布的上身,易遠第一次看就他身上那多疤也嚇了一跳。

一時之間,眾人一片沉默。

確定達到警告效果了,姓蘇的才滿意的直起身子,笑了笑,道︰「好啦,再練過吧,要知道,練好了功夫,才能保得住小命啊。」

大伙兒聞言,紛紛更加認真的打拳了。

易遠看著那嘴角帶笑的男人,忽然間,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早離開了轉角,站到了廣場上。

那姓蘇的看著他,微微的笑,他傻站著,只覺得一張臉莫名有點熱。

男人喊著口令,一邊指導那些小伙子的動作,一邊緩步朝他走來。

易遠臊得有點想跑,但雙腳卻動也不動,然後那姓蘇的來到了他面前,沒說別的什麼,只開口問了一句話。

「會扎馬步嗎?」

他仰頭看著那高大的男人,只見他雙眼黑得發亮。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這姓蘇的一直曉得他在這里,這幾天這男人沒朝他在的方向看來,不曾和他對到視線,但他直到自己在這里,說不定打從第一天就知道。

那些話,是說給他听的。

姓蘇的瞅著他,再問︰「會嗎?」

他仰望著這個男人,半晌,緩緩拉開了雙腳,收拳在腰,往下半蹲,扎了一個穩穩的馬步。

「背挺直,氣沉丹田,丹田在哪知道嗎?」

「臍下三寸。」他眉一揚,沉聲回道。

「不愧是易家紙坊的少爺,念過幾年書啊。」蘇小魅笑了笑,道︰「你先好好的扎著,我不發話便不許起,成嗎?」

他眼也不眨的看著那男人,道︰「當然。」

蘇小魅點點頭,跟著就轉身回前頭去了。

之後,姓蘇的再沒理過他,即便胸口還隱隱作痛,他依然咬著牙死命扎著馬步。本來,他還以為只是扎個馬步那麼簡單,會有多難?誰知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就全身冒汗,雙腿發酸。

隨著時間的流逝,豆大的汗水一粒粒從他額頭上冒了出來,浸濕了他的衣,他漸漸開始骨酸肉僵。

罷開始,他還能計算到底過了多久,可到了最後,他還真是只能把全身的精力都拿來維持全身上下的穩定,就在他快撐不下去,覺得自己就要昏倒時,那家伙才晃回到他身邊。

「行了,起來吧。」

他松口氣,試圖要站起,腳卻抖了一下,差點軟倒在地,幸好那姓蘇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這小子脾氣倒挺硬的啊。」

姓蘇的哈哈大笑的將快虛月兌的他給扛到了肩上,一路走到了飯堂。

他沒有力氣反抗,而且扎了半個時辰的馬步,他早累得腿軟手顫,渾身冒汗,連句話都吐不出來。

那一天,是他到應天堂之後,第一次和大伙兒一起在飯堂吃飯,那天的早飯雖然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卻是他有生以來吃得最香甜的一次。

從此之後,他天天早上都跟著大伙兒在廣場練拳,即便傷好回家後,他也會天還沒亮就爬起來偷偷往應天天這兒跑。

她是來送豆腐的。

就只是陪著爹爹一起來應天天送豆腐而已。

應天堂打她有記憶起,就長年和爹爹訂豆腐,五天一回,一回十板,爹爹總是會帶她一塊兒過來。

她很喜歡應天堂,這兒的人很好,就連孩子也對她好,沒有人會欺負她,送大夫常給她糖吃,宋夫人年年還會送她新衣裳,主事的白露姑娘……啊,她前兩年嫁給蘇爺,是蘇夫人了,蘇夫人上回還納了雙新鞋給她,蘇爺則在每次出遠門時,都不忘帶些小玩意送她。

她喜歡應天堂里的人,就連那隱居住在島上的怪少爺,她都喜歡。

少爺是第一個對著她慢慢說話的人,也是第一個發現她不是笨蛋,腦袋沒有燒壞的人。

少爺對她很好,爹爹也說,當年是少爺救了她一命,雖然那回之後,她的耳朵是听不見了,可她還是很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所以她和爹爹一起來送豆腐到應天堂時,總會親自把少爺的份送到島上。

爹將馬車在門口停好,捧著好幾層板豆腐送到了廚房,她則如以往一般,提著一只裝著各種豆腐料理的竹籃下了車。

下車時,她看見應天堂門口,還停了另一輛華麗的馬車,那車有兩匹馬拉著呢,車篷後還有真絲刺繡的門簾,讓她忍不住多瞧了兩眼,不過她也沒多想,一轉身就忘了這件事,提著竹籃輕快的往那大池子走去。

大池子旁有艘船,船上早有大娘等著,大娘對她笑了笑,模模她的頭,她踏上船,彎著腰鑽進船篷,想把竹籃放好就到外頭坐著,誰知一掀起門簾就對上一雙烏黑的眼。

她瞪大了眼,倒抽口氣,那雙眼的主人已經抬手放在嘴邊,示意她安靜。

他沒有抓她,沒有捂她的嘴,他就只是把手指擱在他的唇中央。

那是安靜的意思,她知道。

那一剎,她雙眼睜得更大,她沒想過會在這里看見他。

船動了,她能感覺到,他在那時幫她捧住了竹籃,跟著伸手指了指她身後。

「她叫你。」

他開口說著,她感覺不到他說話時吐出的氣息,發下他並沒有真的發出聲音。

她遲疑了一下,才松開手,讓他接過籃子,然後轉身看去。

大娘已經把繩子解開,將船往島上擺渡,一邊對著她微笑說話,她仔細再看一次,發現大娘只是要她坐下,小心別摔到水里。

她乖乖坐了下來,感覺到身後那家伙就在門簾後,安靜的待著。

水岸邊,有些人騎著馬經過,東張西望的像是在尋找什麼,她猜她知道那些人在找什麼,那些人對著渡船的大娘喊了些話,大娘揚聲回了些話,不一會兒,他們就走了,她感覺到身後的人放松了下來。

小船慢慢在水上晃啊晃的,緩緩朝島上前進,沒有多久,小船就停靠在島上。

她本以為那家伙會繼續躲在船里,可大娘才轉身把小船拉得更靠近碼頭,他已經從另一頭跳了上去,一溜煙鑽進林子里。

這島是不能隨便進的啊!

冬冬心一驚,雙眼瞪得老大,一下子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快快抓起竹籃,也來不及和大娘道謝,腳一點地,提氣就匆匆飛奔追了上去。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慢了一步,當她抓到他手臂的那一瞬間,他仍在往前跑,將她也帶入了陣法之中。

前一瞬間還明亮的天地,在剎那間,暗淡了下來。

「搞什麼鬼?!」

一踏進森林,他跑沒幾步天地就瞬間變色,日月無光,易遠嚇了一跳,緊急停下腳步,回身看去,後方那片明媚的湖光春色竟然瞬間消失了,只有那張著大眼緊抓著他手的丫頭,和在那丫頭身後,像是無止境往後蔓延的黑暗林木。

「湖和船呢?發生了什麼事?」他一驚,月兌口忙問她。

冬冬見狀,不禁松開他的手臂,退了一步,搖著頭。

他講太快了,她看不懂他在說什麼。

可易遠誤會了她的緊張和搖頭,以為是周遭環境的驟變也嚇著了她,不禁深吸了口氣,鎮定下來,看著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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