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吃了嗎?」他低頭看著她。
「吃了。」看著隨隨便便被扔在一旁的珍貴蘭花,貝念品一時間無言以對。
「我還沒。」
「……喔。」
就這樣?
胡宣原有一絲失望,隨即不死心地繼續道︰「你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她當然有,可是統統都是些不爭氣的、婆婆媽媽的叮嚀,以前他不希罕听,現在又怎麼會當一回事?
「謝謝光顧,再見。」于是她鞠了個躬,轉身就要離開。
從來沒有主動追求、挽留過女人的胡宣原臉色瞬間難堪地僵住,直到見她伸手握住門把,這才回過神來,急切地三步並作兩步向前,抬手壓住了門扉。
貝念品嚇了一大跳,回過頭來,「你要干嘛?」
他他他……靠她太近了……
近到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熟悉的男人味,仿佛還可以感覺到他溫暖的體溫和強而有力的心跳。
所以她不該再感受、不該再想起的,對他充滿男性陽剛的熾熱吸引力又全部回來了。
貝念品有些僵硬地,悄悄後退貼靠在門板上,腦袋里拚命思索著該怎麼從這一團騷動慌亂不安中逃走?
他專注地凝視著她,眸光更加深沉,大手輕柔而堅定地捧起她的下巴。
她的心大大一跳,側首避開了他落下的吻。
胡宣原眸底閃過一抹黯然,卻沒有逼迫她,只能強迫自己慢慢松開手。
他不想再把他的小妻子嚇跑了。
「你真的沒有話要跟我說嗎?」他終于直起身,拉開了一些距離。
貝念品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卻也不知怎的有一些失望。「如、如果你是要談離婚的事,那我——」
「我、們、沒、有、要、離、婚!」他說得咬牙切齒。
她抬頭望著他,小臉上滿是悵然與困擾。「宣原,你可不可以理智一點?」
這是以前他常常對她說的話,可是現在听她說起相同的話,他突然覺得異常火大。
原來那句話讓人听起來感覺這麼……不爽。
「我很理智,而且也很冷靜。」胡宣原面無表情,額上青筋卻突突跳動。「我在跟你就事論事,我們沒有要離婚,我也不會跟你離婚——你真當婚姻是兒戲嗎?」
前面的那番話令她心一暖,可最後那句話再度讓她僵住。
「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瞪著面前這個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貝念品,苦惱著向來溫柔乖巧好脾氣的妻子究竟到哪里去了?
貝念品面上堅強,其實內心顫抖脆弱極了,她知道高高在上的丈夫最痛恨愛耍小性子、膚淺又無知的女人,所以下一刻,想必他是迫不及待要攆她回去好好冷靜冷靜,想清楚了再來跟他回話吧?
「要不要喝杯咖啡?」
貝念品以為自己听錯了,愕然抬頭。
胡宣原若無其事地走向布置簡單的小吧台,自己動手舀了四匙咖啡豆置入全自動咖啡機內,按下開關。
宣原自己煮咖啡?他會煮咖啡?
貝念品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優雅的舉止,心底掠過一絲不知是感觸還是惆悵。
看來他真的不再需要她了。
沒有她在他身邊,他也可以把自己打點得很好,不是嗎?
那麼,她不就更沒有回到他身邊的理由了嗎?
貝念品喉頭發緊,只得假意地輕咳了一聲。「謝謝,不過我該回店里了。」
「連陪我喝一杯咖啡的時間都沒有嗎?」他深深地望著她。
「對不起……我、我先走了。」她慌亂間不敢再看他的臉,匆匆忙忙逃也似地奪門而出。
在咖啡壺呼嚕呼嚕聲中,濃醇香氣緩緩繚繞飄送,胡宣原佇立在原地,神情落寞地望著她背影消失的方向。
原來,這就是被人漠視、忽略的滋味。
第8章(1)
一整天,貝念品都心神不寧,一下子不是寫錯卡片就是包錯花,連點收的花材都險些漏了好幾箱。
為了表達歉意,她自告奮勇將明天要賣的花材都整理好,晚上也由她負責關店。
白姊當然樂得把鑰匙丟給她,打扮得花枝招展跟追求者吃浪漫晚餐去了。
貝念品戴上手套,專注地持專用剪子刮除薔薇和玫瑰修長根睫上的刺,細心地一根根擺進淡藍色的厚玻璃長瓶里。
她逼迫自己埋首做事,把所有白天遇見他的驚喜……不,是驚嚇,全部忘得一干二淨。
她很喜歡像現在這樣平靜的日子,不用苦苦在家里等著誰回家,也不用寂寞地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在大得有回音的屋子里過生活,還得時時擔驚受怕,不知道自己的丈夫什麼時候會重回舊愛身邊。
像那樣的日子,她已經厭倦也過夠了。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貝念品心一跳,遲疑了片刻才掏出放在圍裙口袋的手機。
看見上頭熟悉的來電號碼,她臉上掠過一絲蒼白。
「喂。」她淡淡地道。
「是我。」
「嗯。」她握著玫瑰根睫的手掌一緊,「有什麼事嗎?」
「對不起,我知道你現在並不想接到我的電話,可是我真的很感激你。」蘇紫馨柔聲道,「謝謝你終于願意成全我和宣原……」
想起上一次和蘇紫馨通話,她肚子里的小寶貝正一寸寸剝離母體、永遠離開她……貝念品不禁一顫,失去孩子的痛苦回憶再度洶涌襲來,狠狠灼痛了五髒六腑。
在她孩子性命垂危之際,蘇紫馨還只顧著用盡心機、阻止她和宣原通上電話,在她痛得在計程車上暈死過去的同時,她的丈夫還陪著另一個女子去喝慶功酒。
他從不知道,那一夜他飲的是她的點點血淚,喝的是他們孩子的斷魂酒……
貝念品死死地咬住下唇,強忍住幾欲沖喉而出的悲泣。
被了!她已經遠遠退到了角落,難道還不夠嗎?
他們兩個人為什麼不就此去過雙宿雙飛的快活日子?
為什麼一個非要繼續打亂她的生活,另一個迫不及待來炫耀自己過得有多幸福?
「蘇小姐,」她用盡力氣壓抑下椎心蝕骨的巨大痛楚,背脊挺得僵直,聲音緊繃得幾乎一折即斷。「我跟你沒有什麼好說的,以後你和胡先生的事也用不著來向我報告,因為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對不起,我很忙,再見。」
「等等——」
她結束通話,手指顫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
簡直是欺人太甚!
「你們為什麼要這樣玩弄人?」她面色慘白,激動地緊握拳頭,「我已經什麼都不要了,你們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為什麼?」
她真的已經累了,好異好累了……
當晚。
「你說什麼?」抱著桶爆米花,看恐怖片看到正刺激的管娃倏地站了起來,杏眼圓睜地怒瞪著貝念品。
貝念品怯怯地往沙發里縮去。
「我是有沒有听錯?」管娃差點摔爆米花。「就為了個爛人跟個賤人,所以你要逃走?」
「不是逃,我只是……」她的聲音消失在對自己的鄙夷和痛苦里。
是,她是想逃,而且是再一次懦弱地選擇繼續逃。
因為她再也沒有辦法面對這些紛擾和痛苦,她不想要日日活在這些她無力改變的煎熬里,眼睜睜看著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切再度分崩離析。
她不知道宣原為什麼堅持不肯離婚,但她知道就算回去他身邊之後,一切還是和過去五年也一樣,她得活在一樁自我催眠的婚姻里,不斷告訴自己︰我很好,我很幸福,我很快樂……
直到有一天,他再親手打碎她所有的美夢和希望。
為什麼,他們就是不肯饒過她?
難道他們的愛情一定要有她這個觀眾在,才能見證他們倆對彼此的心意有多堅定不移嗎?
實在太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