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你娘會罵人。」那女人更年期提早到來,看誰都覺得刺眼,認定沒人配得上王家金瓖的門第。
他笑了笑,面容平和的說︰「習慣了,總要給她找些事做做。」
言下之意王夫人太閑了,閑得惹是生非。
「咯咯……秀軒哥哥也挺壞心的……咦!我踩到什麼了。」腳下傳來喀啦聲,朱小蟬感覺腳底一陣黏濕。
「二姊,鴨……鴨蛋……」柱子好不驚訝的喊著。
「鴨蛋?!」抬起腳一瞧,雜草覆蓋下真是一窩花白的蛋,一顆挨著一顆,足足有十來顆。
朱小蟬心想,賺到了,有蛋吃了。
「還不趕緊撿起來,待會被人瞧見了就沒得拿了。」王秀軒笑著提醒她,放下竹簍子,一手一顆拾起放進她的籮筐里。
「喔!」腰一低,她連忙吆喝柱子一塊拾蛋。
這些蛋比一般土鴨生的蛋小了些,應該是野鴨才下不久的蛋,拾得歡快的朱小蟬滿臉笑,一張彎彎的小嘴兒笑得闔不攏。
「秀軒哥哥,我一會兒請你吃野蔥炒蛋。」見者有分,要不是他今天的幫忙,她也不會幸運的撿到鴨蛋。
「留著給你阿爹阿娘,你不是趕著回家作飯,晚了朱大叔朱大娘就得餓著肚子干活了。」莊稼人的辛勞他曉得。
「可是……」這樣她過意不去。
「要是吃了蛋,回去吃不下飯,我娘又要起疑心了,到時你可就不好過了。」
王秀軒知曉朱家的情形,故意這麼說,不願與之搶食。
「那我烙個餅給你嘗嘗,很快的。」她學了好久才學會了最簡單的烙餅,幾乎不需要什麼技巧,往鍋邊一貼即可。
「好。」他笑得很好看,玉潤清雅。
朱小蟬一回到家便放下籮筐,拾柴生火,她個子還沒灶台高,搬了張凳子墊腳,野菜先洗淨再剁碎,放入滾水燙了一遍後去澀,取出白面和著野菜末一揉,灑點細鹽揉成團,再拉起一詫一詫的,用小手壓扁成扁平狀……
「阿爹,阿娘,阿姊,快來吃餅喝湯,是野菜烙餅和野菜蛋花湯,趁熱快吃……」
朱小蟬站在田頭一喊,稻子割一半的朱家人抬起頭一瞧,笑呵呵地揉揉發酸的腰。
「怎麼有蛋,我們家不是沒有……咦!那不是……」那個提著湯鍋的人影好眼熟,不就是秀才家的公子嗎?
朱大壯嚇了一跳,他身邊的李順娘也同樣嚇得不輕,兩人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地搓著手。
基于對讀書人的尊重,他們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幾遍才走過去,臉上的表情是忐忑不安,帶著一絲敬畏。
「你這孩子真是的,怎能讓秀才老爺的公子做這種事。」簡直是不敬,對斯文人不恭敬。
朱小蟬翻了翻白眼,很想說︰你們太大驚小敝了,不過讀了幾本書,值得你們這麼誠惶誠恐嗎?要是當了官兒,不就把頭磕破了?
但她沒說出口,已經有人搶白。
「只是舉手之勞,朱大叔朱大娘別放在心上,我正好順路,看二妞提得搖搖晃晃的,怕她把湯灑了便順道提過來。」王秀軒不足十歲,可說起話來不卑不亢,頗有文人風骨。
「勞煩你了,王公子,我家二妞就是個皮娃兒,讓你見笑了。」朱大壯笑得局促,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朱大叔客氣了,同一個村子里的人沒什麼好見外的,我幫把手也是理所當然。」那道小小的身影又要牽弟弟又要抬重物,他看了沒法忍心視若無睹。
「那……呃!吃個餅,喝口湯吧!我家二妞說了有蛋呢!喝點湯補補元氣……」他急著掏張餅,不料餅正熱著,他燙得差點大叫,一張翠綠色大餅在他手上拋來拋去。
「不用了,我剛吃過……」忽地,幾聲咳嗽驟起。
「咳!咳!阿爹,秀軒哥哥的意思是他剛從家里吃完飯出來,邊散步,邊消食。」差點穿幫了。
王秀軒表情一正的配合。「是呀!朱大叔,我正脹著呢!你們吃吧,我在一旁站著看看咱們山北村的青山綠波。」
也著實餓了,干饃饃止不了饑,又聞到餅香和熱湯味,朱大壯一家人也不跟他客氣,一手捉起熱騰騰的大餅便狼吞虎咽的大口嚼著,入口的酥香清甜讓人一口接一口停不了口。
「阿娘,喝湯。」
接過飄著黃白蛋花的湯碗,李順娘鼻頭微酸,她看著小女兒明亮笑臉,頓感日子有滋有味。
丙然是分家分得好,她的兒女也有完整的蛋吃了,不用一上桌只看到別人吃剩的湯湯水水,連吃口糖也要千求萬求,一小片糖渣子三個孩子分著含一下,還被婆婆罵上大半天。
「什麼餅兒這麼香呀!也讓我們嘗一口。」
同一村子的收割大多在同一時間,朱家幾口人坐在草墩上啖著野菜餅子,那股香氣順著風飄送,田地上還在干活的鄉里一聞到那味道,不餓也餓了,嘴都饞了。
大方的李順娘正想把筐里的大餅拿出來與人分食,她認為不值什麼錢,到處可見的野菜和面粉烙的餅而已,但是靈機一動的朱小蟬搶先一步開口。
「一個餅兩文錢,今兒個烙得不多,先買的先給,買五片送一碗野菜蛋花湯。」一斤白面也要十文錢,不能白送。
「哎呀!還有野菜蛋花湯,你這丫頭真會做生意,給婆婆來五片,正餓著呢!」
「好 ,徐婆婆,我摘片葉子給你包著餅,燙手呢!這湯你慢著喝,燙口,正宗的野鴨蛋又黃又稠,包你吃了年輕十歲。」朱小蟬搶過阿姊正要用的碗,擦干淨了,舀了一碗湯遞給缺了門牙的老婆子。
「朱老二,你這嘴笨的倒生了個甜嘴女兒,有福氣呀!」啊!這湯真好喝,蛋味很濃。
「呵呵……你不嫌棄……」他傻笑的搔著耳朵。
田里干活的人一見徐婆子有吃又有喝,神情活似嘗到仙湯玉食一般,他們也舌忝著嘴,不落人後的買起餅了。
不一會兒功夫,三十幾張餅皮被搶光了,連野菜蛋花湯也以三碗兩文錢的賣個精光,看得沒吃飽的朱家人一陣傻眼。
最多十文錢的白面本錢竟賣了七、八十文,比他們去給人干活一天二十文還多,簡直叫人難以置信。
「阿爹,我賺到錢了。」
「這……呵呵——」朱大壯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撓著頭發傻,呆愣愣的瞪著女兒手上的銅板。
「阿爹,我明日再多烙些餅來賣。」
「喔!好……」他傻乎乎的一應。
棒天起,朱小蟬每日足足烙了一百張大餅,哪里有人收割就往哪里賣,她阿姊也不去田里了,在她後頭挑了兩鍋湯,有時是雜菜湯,有時是豆腐湯,有時是鮮魚湯,邊走邊叫賣。
山北村的收割期大約半個月,她們姊妹倆慢了幾天,因此一共賣了十天,賺到一兩五百六十三文錢。
這筆錢對一般人家來說不算多,但對窮到連棉被都買不起的朱家人而言是一筆急時雨,他們激動的都紅眼眶了。
「阿爹,這一兩銀子你先收著,今年收的糧食就別賣了,我們把該繳的糧稅繳了也沒剩下多少了,留下來自個兒吃吧!」糧少傷民,雨水少收成差,不到往年的一半。
「那是你們姊妹的錢,爹不能拿。」她們頂著大日頭,踩著黃土地辛苦賺的錢,他怎麼能拿。
「阿爹,你就收著吧!二妞分給我兩百文,她自個兒拿三百文,柱子也有六十三文錢,余下的是我們姊妹孝敬阿爹阿娘的,你不拿是不是嫌我們給得少?」朱小春笑著說,心情很好,她沒想過自己也能賺到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