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京城到這里,花了幾日?」
「小的在鎢州曾經換過河道,中間耽擱了一點時間,總共是三日。」
「你馬上回京,給我——」不對,他得親自去才對。
若只讓大專傳話,依照紀李兩家的恩怨,李知茜肯定嘖一聲,就把大專請出門,繼續看那些國生寫的文章如何。
他原本是想慢慢跟她書信往來,等時機恰當,再與她提起婚事,卻是沒想過事情居然巧成這樣,他回馨州不過數月,她便被大官看上!
他可不能再等下去!
第7章(1)
梨花居內,李知茜整個人癱在美人榻上,死魚眼。
奇怪,都說京城官兒自視甚高,小妾也得出身書香門第,所以她一直很安心的每日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拋頭露面也不怕,官人有錢有勢,但不屑娶,商人對女子沒那樣挑,但商人無法強娶,怕啥。
沒想到那次出入王府,卻是被兵部三司的田大人看上了,當著好多人的面,問她姓誰名誰,小郡主的丫頭代為回答是石榴館的女東家,田大人嗯的一聲,一副看得起她的樣子,說自己半個月後粉轎迎人,講完還一副「還不快點跪下,多謝本大人抬舉」的表情。
她都快嚇傻了,媽呀,都快七十的人就好好養生吧,飲食都得清淡些的年紀還納什麼妾。
田大人被公主罵了一頓,消停了幾天之後,出了新招,說憐她在京城無依無靠,要收她為「義女」,接進三司府中享福。
惡,什麼義女,光听就覺得起雞皮疙瘩。
所以她得趕快招個丈夫,田就算再不象話,知道她有丈夫後,應該也會消了興趣。
只是看完書案上那迭文章,實在是……水平低落得很。
但齊姊姊說的也是,這凡有本事的,就有骨氣,將來能中京生進士也不是不可能,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想入贅讓兒子姓李呢。
所以這些未婚,二十五歲以下,願意入贅的書生們,一個都比一個不象話,太過卑微的她看不上,太過自夸的她又忍不住嗤之以鼻——都入贅了還要她三從四德,舉案齊眉。
最痛苦的是,她一定得從這里面挑選丈夫,不然就是後患無窮。
一桌子爛菜,她為了保自己,只能從中間挑出比較不爛的那一盤……
「姑娘。」林嬤嬤匆匆進來,神色很奇妙,「紀家少爺在巷口。」
李知茜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八寶糕點的兒子找我干麼?」
還想推銷他們家的玫瑰餅跟桃花干啊,就說太甜了嘛,少放點糖她還考慮考慮,客人吃完餐還來個那麼甜的點心,看到就打嗝。
「哎,不是八寶糕點,是馨州的那個紀二少爺,前些日子在京城的那位。」
林嬤嬤笑咪咪的,听媳婦說起,那紀二少爺對小姐很在意,無論如何女子都還是該嫁人,若兩家人能盡釋前嫌,倒也是美事——丫頭先行懷孕,是不太合規矩,但也算不了什麼大事,小姐過門是正妻,小少爺是嫡子,這才是名正言順。
那個叫做賀福的小子快嘴說了,他們公子听說田大人之事,立刻坐船上來。
「請他到涼亭去坐吧,端些點心熱茶,我一會去,小花,給我換衣服。」在美人榻上扭半日,衣服都皺了,不好看。
雖然婚事搞成這樣,但她並不恨他,一來,大局姑姑早已經布下,即使陸氏跟他不上當,姑姑為了有借口讓表哥回家,也會想辦法毀了親事,況且,她現在過得比在馨州好過百倍,現下日子過得好,自然就沒那麼多恨意了。
二來,他既然內心有愧,將來托他運貨,運費肯定有多便宜就多便宜,這石榴館要能穩下來,她還想做其他生意,古來,南貨北賣,北貨南賣,最是賺錢不過,
銀子多的人說話才能大聲。
最後,他幫忙找齊姊姊,她承他的情。
哪來那麼巧剛好有人定大批昂貴茶葉,貨物多到齊姊姊要親自到門口驗茶,那一整車分明就是他指定時間去運的,所以才一路趕,便是要在那當下能在對街,她方能親眼看到齊姊姊,在京城這些年,她早明白了,大部分的剛好,都是安排好的。
梳了個松髻,固定以翡翠琉璃簪,換了一身交領金繡的月白色衣裙,彩墜香鞋一踩,行了。
京城寸土寸金,院子並不大,她推開門即看到涼亭里的紀頤溯。
她上前福了一福,「紀公子。」
紀頤溯都還沒來得及回禮,門板又傳來敲門聲。
林嬤嬤離門板近,從漏窗往外看了看,「哪位?」
「可是李家?」外頭一個男人的聲音,「我家老爺是戶部六司康大人,現由康夫人陪同,有事情找李姑娘,請開門吧。」
李知茜睜大眼楮,戶部?她不禁想到那個「義女」,不會吧……
六司是干麼的,康大人居然親自來了,帶夫人一同,是因為有些話男人不方便說嗎,糟,越想越不妙。
林嬤嬤見小姐臉色難看,連忙回道︰「唉,是,官爺等等,這門栓子太沉,老太婆年紀大了,搬不動,這就去喊人。」
外頭的人知道這府主人李姑娘是田大人志在必得的,不得能罪,又听林嬤嬤說話客氣,回道︰「嬤嬤請,我們在這等就是。」
「老婆子腳不好,多謝官爺見諒。」說完,健步如飛的沖進涼亭,「小姐,從漏窗看出去,不只是康夫人,還帶了好幾個粗壯婆子跟丫頭。」
雖然覺得很不象話,但見這陣仗,大概也知道事情的發展——田大人肯定被公主罵得惱羞成怒,更要把人迎進府中,只是現下傳成這樣無法硬收為侍妾,轉個彎,讓戶部拿著文書來給她壓收養手印,此後成為田家義女,那些粗壯婆子大抵是要防著她不從,強迫她用的。
李知茜站了起來,「小花,從後門去石權館通知湘娘林進,櫃上存銀拿走,其他都不用管,嬤嬤,把芳寧芳秀叫起來,我妝台內金珠拿去當路費,快點走,羊草,去把銀票首飾等值錢之物收一收,跟我一道,全部到鎢州馮西我們之前落腳那莊子集合。」
吩咐一下,幾個人動作十分迅速,該往哪沖就往哪沖。
李知茜轉身,「不管紀公子為何而來,時機都不巧,潘嬤嬤,帶紀公子去後門。」
紀頤溯在馨州听大專說了一些,從京城河道上陸後,一直在京城的張大娘又跟他說了一路,大抵也知道那個田大人想換個名義硬納她入府。
見她一番發話,明顯是要舍了這一身家當逃命去。
「姑娘的梨花青松馬車只怕顯眼,不如跟我一道,便是在渡口處臨時租的青帳車子,普通得很,即使從康大人面前經過,也不會起疑,姑娘要去哪,我送過去就是。」
李知茜正在煩惱要怎麼離開梨花巷,听他這麼說,也不矯情了,「那就多謝紀公子了,送我們去渡口吧。」
羊草手腳很快的收了個包袱出來,身體胖了不少,明顯是把值錢事物貼身藏起,「姑娘,行了。」
康大人當然沒想過這麼好的事情會有人拒絕,因此後巷無人把守,幾人輕輕松松走到小街上,賀福老早把車子拉過來,放下腳踏,待紀頤溯,李知茜,羊草三人上車後,系上帳子,車子遂往前行。
李知茜從紗帳處往外看,小巷除了幾個衙役,粗壯婆子,以及一頂轎子,紫檀色的帳子——三司府第的女眷用色,看來,她被強迫壓印後,就會以田家人的身分被綁上這轎子,送入田大人府中。
車行頗快,莫約半個時辰便出了城西大門,李知茜忍不住掀開車帳回頭看,城門越來越遠,有點感傷,這麼好的地方,只怕以後都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