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著臉道︰「既然你都能在這里打雪仗了,就表示你已經休息夠了,現在就去主屋里守著吧,明日就要出葬,今日來吊唁的賓客特別多,詠佩忙得腳不沾地,你去幫幫她。」
丁宣瑛巴不得趕快走。「妾身這就去。」
她知道,讓她這個正妻去幫平妻,是在壓她,也是在告訴她,她在這座宅子里是沒有地位的。
但雲斂鋒不知道的是,沒有地位就沒有地位,她根本不在乎,沒有地位最好,她才可以自由自在的過日子。
第4章(2)
丁宣瑛看過《大錦游記》,知道這里的風俗是停靈不得超過七日,這規定倒是給喪家節省了許多繁瑣事物。
她帶著思秋和沁冬來到主屋,吊唁的賓客果然很多,走了一撥又來一撥,沒見到夏氏,倒是溫詠佩一派當家主母的架式,大小雜事一手包,她看了看覺得也沒自己插手的分兒,便很不客氣地在一旁納涼了,讓那能者去多勞,倒是稍晚雲斂鋒過來時多看了她一眼,她也不去想他那一眼是什麼意思。
晚飯時,花兒特地過來對她說︰「瑛少女乃女乃可要多吃點,多吃點才有氣力,今兒個說是要折騰整夜呢。」
丁宣瑛知道這肯定是夏氏的好意,依稀記得她救活太子妃時,夏氏那欣喜激動的模樣,這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吧。
太子妃是在她手中轉醒的,這件事對秘密接待太子妃的雲府、對負責護衛的舅父來說,都松了口氣,不必再提心吊膽的生怕太子妃會病死在雲府。
是夜,果然如花兒所說,折騰了許久。
愛里連同下人都披麻戴孝,浩浩蕩蕩的百多人到府外的玄玉廟為亡者招魂,人手一盞白燈籠,另有一群和尚著袈裟敲木魚,口里念著經文領頭,雲斂鋒隨後。
他手里抱著牌位,打著引魂幡,身後跟著雲府一干家眷,眾人哭哭啼啼的,最後是府里下人抬著大供桌,桌上陳列著滿滿各式華麗至極的紙扎和陪葬品,丁宣瑛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那些都是浮雲啊啊雲。
一行人在黑夜里不知道走了多久,雲斂鋒那平妻和姨娘身邊的三個孩子紛紛在問他們娘親還要走多久,一個撒潑不走了,另一個也鬧騰了起來,旁邊那些伺候哥兒姊兒們的丫鬟婆子就連忙好聲好氣的哄著。
丁宣瑛慶幸自己平常有運動的習慣,不然穿著繡花鞋走這十幾里路還得了,明天肯定腳痛得下不了床。
她有運動底子都走得很辛苦了,何況是溫詠佩、蕭姨娘、梅姨娘等養尊處優的貴婦,幸好夏氏讓姑姑留在宅子里,不然姑姑哪禁得起這般折騰。
終于,那眾人望穿秋水的玄玉廟到了,其實不過是一座普通的小廟罷了,丁宣瑛看的《大錦游記》里有記載,「叫廟」這儀式便是要在亡者所居住之地的玄玉廟舉行,想來玄玉廟就等同她前世的土地公廟吧!算是一個區域的守護神。
都走了那麼遠,那儀式的過程就不算什麼了,和尚們念了無數次經文後,把那些陪葬品化掉,這樣便算結束了,但眾人得一路哭回去,這是習俗。
周圍人人哭得悲切,丁宣瑛自然是擠不出半滴眼淚,幸好思秋機靈,準備了小小一瓶辣椒水,她便趁眾人不注意之際,沾抹了一點在眼皮上,一刺激,眼淚馬上流了下來。
回程,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雨,眾人打了傘,但雨水泥濘的路更是難行,孩子們都累得睡著了,由粗使婆子們背著。
長長的隊伍是越走越慢,丁宣瑛只憑意志力在走著,不料又踩到了小石子,竟一個踉蹌,幸而一只手及時拉住了她,傘微舉高一抬眸,竟是看到了雲斂鋒不冷不熱的面孔,她微微一楞,他已別開視線繼續走,自此他便一直拉著她的手,直到見著雲府大門才松開。
終于回到了府里,竟已是丑時,丁宣瑛可說是身心俱疲,原以為可以回束香軒洗洗睡了,不想那主事卻道︰「今夜由少爺和少女乃女乃守靈。」
丁宣瑛一愣。
老天啊,開什麼玩笑?她快累死了,還不能去睡嗎?看來雲斂鋒不管再怎麼不待見她,她正妻的身分依舊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因此守靈這檔事,還是得由她這個正妻大婦來。
只不過,那主事說完之後,她看到溫詠佩咬著牙,又妒又恨的心情溢于言表,蕭姨娘是幸災樂禍之情寫在臉上,柔柔弱弱的梅姨娘則是臉色蒼白,累得不輕,對誰守靈一副沒听見的樣子。
「你們全回去歇息吧。」雲斂鋒發話了。
溫詠佩強忍著不甘,朝丁宣瑛道︰「既然如此,就有勞姊姊了。」
孝子孝媳守靈之夜是連下人都要回避的,花兒奉夏氏之命,給雲斂鋒和丁宣瑛送了一壺熱茶和一小兵甜粥暖暖胃,擱下托盤,花兒很快退下。
靈堂里燈火通明倒是沒什麼可怕的,丁宣瑛慢慢坐下,坐在鋪好的草席之上,雲斂鋒就坐在她旁邊,幸好不必徹夜站著守靈,不然明天她雙腿就廢了。
茶托盤就擺在他們面前,她自顧自的倒了幾杯熱茶喝下,覺得頭有些隱隱作痛,身上一陣冷意襲來,她打了個寒顫,跟著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雲斂鋒看了她一眼,但沒說什麼。
她一身素衣,腰間系著白帶子,頭上簪了一朵白花,竟莫名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空靈之美。
他是怎麼了?竟然會覺得她美?
這想法令他不悅,他刻意板起面孔,不再看她。
兩人一夜無言,丁宣瑛是死撐到了早上,直到思秋和沁冬來了,她才低聲吩咐她們去熬姜糖水,今天還有一天要忙呢,要倒下也得明天再倒。
雲斂鋒都听到了,他面色微微沉了沉。「既然身子不舒服便叫大夫過來,喝什麼姜糖水。」
丁宣瑛聞言微怔。
原來這大忙人有在听她們說什麼啊。
她很快地說道︰「不打緊,小風寒而已,喝碗姜糖水就沒事了。」
今日出葬,大伙正在忙,她可不想給府里添堵,若眾人皆忙她獨病,豈不是偷懶不想做事才稱病嗎?
然而雲斂鋒可不那麼想,自己一番好意,她竟敢不領情?
他冷冷地道︰「隨便你,日後若小病變大病可不要怨天尤人。」說完,他拂袖而去。
丁宣瑛看得一楞一楞,不知道他又在發什麼神經了,自問著她難道沒有不看醫生的自由嗎?因為今天府里事多,她才不想麻煩大夫跑一趟,他是在氣什麼?真是莫名其妙。
「少女乃女乃快把姜糖水喝下吧!」沁冬已經端了熱熱的姜糖水過來了。
丁宣瑛接過白瓷碗說笑道︰「這麼燙要怎麼快?想把我舌頭燙熟不成?」
幸好她英明,喝了姜糖水還可以撐一撐,這一日竟是比前一晚更加折騰,來吊唁的人不斷,她們這些家眷得三跪九叩的回禮,只把所有人跪拜得頭昏眼花、叫苦連天。
餅了一個時辰,到了吉時,那主事領著和尚們做了一陣法事,起靈時辰便到了,幾名壯漢抬起棺木,一群人又浩浩蕩蕩的出了府。
這是丁宣瑛穿來後第二次出雲府大門,若不是這場喪事,她怕永遠都不知道大錦朝的街市長什麼樣子。
這□的天色極暗,又飄著細雪,出了雲府,家僕們灑了漫天的紙錢,出葬隊伍朝城郊而去,耳邊的噴吶和誦經聲吵得丁宣瑛神經衰弱,要命的是,竟又步行了約莫三里路才到達選定好的墓地,孩子們自然是叫苦不迭。
丁宣瑛只覺得嗓子已經疼了起來,身上也直發冷,渾身骨頭和皮膚表面都疼了,這是感冒的癥狀無誤,但此刻只能硬撐下去,她告訴自己,總會撐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