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途似錦下堂妻(上) 第11頁

心跳在這樣的緘默里漏跳了一拍。

這畫面,這簡陋的偏院,卻像是被人畫下一筆淡淡的溫柔。

康泰多此一舉的捂住自己的眼,他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有、沒有……眼疾發作真是糟糕的事。

「‘放翁’是姑娘的別名?」他放開那縴細不盈一握的手腕,雖是隔著布料,在離開的剎那,指月復還留著屬于姑娘家的觸感。

他垂下的手,握成了拳。

樂不染多看了他兩眼,內心也不糾結,爽快的認了,到底人家都找上門了,就不用多此一舉的否認了。

「公子買下了放翁的畫?」

心底微微的詫異是沒想到那幅畫不到一天時間就賣了出去,虧她之前還幾度小擔心了一下,擔心那幅畫要是賣不出去,書肆老板可要怨死她了。

「是,我覺得上頭的字好。」

樂不染在心里翻了個大白眼,不是覺得構圖活潑有趣,人物精彩生動,是因為上頭的簽名?

這審美觀,該怎麼說?說他慧眼獨具,未免誅心,說他沒眼光,人家買了她的畫,覺得她字好……捫心自問,青菜蘿卜各有所好,就當是贊美吧。

「那公子尋來為的是?」

「下月下旬是祖父的壽辰,想求放翁一幅字回去當成壽禮送給祖父。」

哇,二十七個字,沒想到這人也能一口氣說上這麼長的話,其實不只有她哇而已,康泰也掉了下巴。

少君被什麼附了身?他跟著少君幾乎半輩子,他可以用他康泰的人格保證,少君說過的話,絕對不會超過二十個字,這回破了紀錄,老太爺要是知道不知會做何感想?

「放翁寫一幅字需要多久時間?」

「我還沒答應要寫。」任何能賺錢的機會她都不想放過,只是她原先的計畫中,並沒有打算頻繁的推出放翁的作品,再來,這人實在又呆又萌又逗,她忍不住想逗逗他,就算不能逗他笑,惹急了也好,總而言之,她就想看他除了面癱之外的表情。

連彼岸望著她,看出少女眼底戲弄的碎光。

他手一招。

康泰過來,雙手奉上一小雕花匣子。「姑娘,這是訂金,大面額五千兩銀票,三日後來取書法,再奉上五千兩,可行?」

樂不染只瞄了匣子一眼,這是改拿銀子當攻勢,拿錢砸她?

嗯,砸得真好!她喜歡。

「我被夫家休離,你稱呼我樂娘子便是。」在外頭走動多了,知曉外頭對女子的諸多不公,尤其一個被夫家休棄不要的業婦,要不是家給了她一塊可以庇護的屋瓦,她可能被排擠、欺負的更嚴重。

扁憑她一人之力是改變不了封建社會的男尊女卑,要在這女子地位低下的時代生活下去,只能護好自己,隨波逐流。

棄婦難听嗎?

這並不是沒有選擇的選擇,沒有選擇的選擇,從來都不是選擇。

比起寸步難行的閨閣淑女,對她來說,已婚身分方便行事多了。

連彼岸臉上原本淡淡示威的意味並不明顯,盡避只是一眼,但樂不染看得出來,他這拿銀子打人臉的奸計,非常的恰到好處,因為她吃這套。

只是當他听見樂不染要人家稱呼她樂娘子的時候,像是想到什麼,臉上微微閃過一種不知所以的情緒。

樂不染覺得這會兒他看起來倒像個人了。

他抱拳,莫名堅持自己堅持的。「就請樂姑娘臨摹一篇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帖。」天下人皆知,他那三朝元老的祖父對王羲之的《蘭亭集序》情有獨鐘,幾乎到了惜之如命的地步,尋常物件再難討好,他這一趟出來辦差,來回費去時間頗多,眼看祖父的七十大壽在即,從那幅《天上人間圖》得到了靈感,若是能順道帶回壽禮,書法與畫作聯璧,挨的罵應該會少一點吧。

樂不染一心撲在生意上頭,沒去注意連彼岸對她的稱呼。

重金必有要求,要求必然刁鑽,就知道銀子不好賺,尤其這麼爽快拿出大筆銀子來的人,這不是挖了個大坑等著她呢。

這世間,那些個文人雅士,高官權貴,誰不知道王羲之手書的真跡已隨唐太宗葬于墓中,後人能看到的全是摹本,這些摹本里又以唐朝馮承素的「神龍本」最令人稱道。

「神龍」是唐中宗的年號,摹本上也有年號小印真跡得名,被認為是馮承素奉聖旨于蘭亭集序真跡上所摹,應該是最接近真跡的摹本。

這完全就是一種沒魚暇也好的心態。

現今的人很難想像真跡的字有多美,美到使一代君王迷戀至此,甚至要帶進墓里去,永絕于世,其實這所謂的「天下第一行書」其實是篇王羲之酒後的草稿,總計三百二十四個字,只是這位書聖酒醒後,曾經試圖把原文重寫好幾回,只可惜都沒有在蘭亭集會時寫得好,又因為唐太宗李世民對王羲之如痴如醉的迷戀,那時的長安城一夜間就冒出成千上萬的王字真跡,外地的收藏也如潮水般的涌向京城,幾位老臣為了監定真偽爭得面紅耳赤,最後也只能一網打盡,全部獻給了李世民。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不論時代走到哪里,這樣的人不管世代如何更迭,只有多沒有少過。

李世民把王羲之捧為千古一帖,這故事,樂不染從她祖父口中听了又听,有一天,祖父酒興倚賴,喝的微醺,神神秘秘的從保險櫃里拿出層層包裹的東西來,是一疊分層疊放,比保護什麼古玩奇珍、國家寶藏還要慎重的石刻摹拓本。

祖父,那便是王羲之的神品「蘭亭集序」的石刻華拓本,雖是石刻華拓本卻是真跡。

她從來不會質疑祖父的話,祖父從不護她,祖父對王羲之的喜愛,要她來說並不亞于唐太宗,痴迷程度甚至將蘭亭集序的每個字,勾、撤、捺,翻來獲去研究個徹強。

這幾片薄薄的石刻拓本,是祖父年輕時,去古玩市場時買回來的,除了她,就連她的爸爸都不知道祖父有那麼件寶貝。

「看在公子的誠意上,我多問一句,不知公子要的是馮承素的神龍摹本還是王羲之的真跡摹本?」樂不染眼色清明,十分的淡定。

康泰听得一頭霧水,但連彼岸倒是听出她的話中有話。

「王羲之的真跡摹本?」馮承素的神龍摹本已經夠逼真的了,莫非?

「不論是馮承素抑是王羲之的《蘭亭集序》,由放翁來寫就只能是摹本。」

「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若是王羲之的真跡摹本,價格上又要往上提一提,更重要的,收禮的人要是不滿意,我保證將銀子全數退還。」

這不怕吹破了牛皮?

樂不染淡定得很,可連彼岸卻淡定不起來了。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樂不染,這是第一回,他看不透一個女子。

第四章  與神秘公子的交易(2)

樂不染才把窗戶關上,就听到門板剝啄聲。

「不染妹妹,我可以進來嗎?」是勺娘帶著試探又微揚的聲音。

「勺娘姊進來吧。」樂不染一點睡意也無,心里正盤算著有筆大進帳後可以撒開手腳做點什麼,對她來說,銀子放著就是放著,也不會生出錢子錢孫來,再多也沒用。

所以,投資就變得很重要了。

「我以為妹妹睡了。」勺娘手里捧著兩塊布料,是白天樂不染送的藕色和湖藍絲綢。

樂不染隨手剪了燭心,讓燭光剔亮些。「我是夜貓子,不過子時不上床的。」

「夜貓子是什麼意思啊?」勺娘珍重的把布料放下,怕粗糙木桌的小刺勾了絲綢料子的紗,下頭還鄭重的用一塊粗麻布給鋪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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