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桌子是紅木雕實花的,被他一掌拍下,變成了齏粉,剩下的一半桌面砰然倒地,桌面的東西也碎了一地。
每個人都變了臉色,只有樂不染動也不動,始終按著連彼岸。
程氏臉色變了好幾變,頓時成了鵪鶉。
倚老賣老的樂林氏出聲打圓場。「少君口口聲聲說我們家四丫頭是你的,她年紀輕不懂事,少君出身大家,男女大防也不懂嗎?這樣的事情哪能掛嘴邊到處嚷嚷,得有真憑實據,少君不知道吧,我這孫女是被夫家攆回來的棄婦,破鞋一只,哪能入得了少君您的眼?」
連彼岸怒火中燒,一想到她是在這樣的家庭長大,心里就有殺了這一家人的沖動,他笑得如同殺神再現。「我瞧你活了一把年紀也就是個是非不分的,我要讓樂伯畬休了你,你不也是只老破鞋!」
樂林氏正在慢條斯理的喝茶,聞言,一口茶水全噴了出來,不少茶水滑進喉嚨,嗆得她咳嗽不已,她驕橫了一輩子,現在卻被人用言語這般糟蹋,她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丫頭婆子紛紛過來幫她拍背順氣。
她被噎得死去活來,差點翻了白眼,但是又不能真的昏倒了事,在昏和不昏之間,那白眼翻得可辛苦了,「你……你你……你……」
她的聲音驚得都變了調,媳婦和丫鬟婆子都過去攙扶、拿水、順氣,廳里亂成了一團。
樂不染也沒想到連彼岸的毒牙這般凶猛,還能把老太太氣翻了,頓時愣在當場,眼底慢慢的露出少許的笑意。
「少君,」楊氏微顫的出聲,這人再可怕,她也得問上一問。「您的意思是要娶小女嗎?」
「你能作主?」
「我是她娘。」
「是的,我欲聘她為妻。」
「這事……少君家里可知道?同意嗎?」在權力面前,他們只是單薄的商戶人家,他來頭甚大,要是家里不同意,女兒不又成了整個平遙縣的笑話?
連彼岸面對楊氏的目光,「家里有祖父、兩位叔叔,我的親事只需要稟給祖父知道,其他人無權置喙。」
楊氏听著,心里覺得這听起來不錯,家中人口不復雜,連老太爺是一家之主,就算是叔叔,還真管不到他的親事,只是,「少君,那您的父母呢?」
連彼岸的面色如常,聲音听起來也沒什麼不對。「他們都已經去世了。」
楊氏很是遲疑,「少君這樣的年紀……可曾婚配,可有通房小妾?要是過門會不會薄待染姐兒?」
楊氏不傻,這個家沒她插手的分,且她也是看透了,這一大家子各有各的盤算心思,沒有一個把他們三房當回事,她再不站出來替女兒盤算,女兒又會像上回那樣,隨便被當成物品送了出去。
當初她要是勇敢一點,像現在這樣站出來替女兒說話,女兒又怎麼會落得棄婦的下場?都是她的錯,害慘了女兒,害好好的一個孩子名聲帶了污點,這孩子還有大把的人生要過啊。
雖然不知道女兒在外這些日子是如何遇上這男子的,可他毫無懼色的扞衛女兒,連那麼悖禮的話都敢出口,把老太太氣得七竅生煙,這樣的男人要是心里沒有染姐兒又怎麼會站出來?
老實講,她是泥人,只要日子過得去,也沒什麼太大的想望,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自嫁進樂家她便不受重視,娘家小門小戶,她連一點底氣也不敢有,到處陪小心,公婆妯娌人家想要什麼,她連聲不都不敢說出口,就怕婆家的人不喜歡她,可到頭來,無論她陪了多少小心,甚至女兒也賠上了,婆母還是不喜歡她。
她自忖要是不替女兒爭取這一把,女兒怕是永遠都會跟她離心,再也不稀罕她這娘了。
再說,她就曇哥兒一個兒子,女兒要是能嫁得好,兒子將來便有了倚仗,就算這連公子看起來冷了點,話少了點,只要心里有染姐兒,將來惜花連盆,澤被弟弟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兒子成器,身為娘親的她何愁將來沒有指望。
的確,她是抱著私心,但是誰沒有私心?
她希望女兒好,希望兒子好,希望他們三房都好,可攤上那樣的夫君,她這無能懦弱的娘親能做的不多,她就賭這一次!
賭輸了,了不起繼續過回伏低做小受氣的日子,賭贏了這一把,也許就能替孩子們掙個好前程。
「小妾、通房,沒有。」除了樂不染,他不曾對誰有問有答過,但是看在楊氏是她娘的分上,忍了下來。
「您要娶她進連家,不怕娶了她進門遭人輕視嗎?」
「我連彼岸的妻子,誰敢輕視?」
「您確定她一個商家教養的姑娘能掌管大家族,做連府的宗婦?」商人在為官的眼中地位很低,商家女別說要掌管大家族,便是嫁入官宦人家也不夠格。
連彼岸看著樂不染兩彎秀眉輕皴著,白里透紅的臉蛋有著少許的紅暈,但神情看得出來是不高興。
這種被挾持,沒有經過她同意的婚事,形同買賣,她怎麼高興得起來?沒有人想過要問一下她的意思嗎?連這混蛋也沒有!
他看著她,突然露出一絲像是哀求的眼神,捏在手里的小手始終不放。
「她很好。」
從她方才和樂老太太對峙的勇氣,他相信只要她想,什麼都能做好,要是她不想,宗婦什麼的,又有什麼重要。
他想要的是染姐兒這個人,不是她身上的東西。
楊氏看著這偉岸出色到她沒辦法用言語形容的男子,居然當眾說出這麼深情的話來,也許從他剛剛當眾把那五彩鮮艷的花束送給女兒的時候,雖然不知道送花是什麼意思,但是只要是女子應該都喜歡吧,從這點小事就看得出來他對染姐兒志在必得的佔有慾。
「你,也很好,是個好孩子。」楊氏沒敢伸手去拍他的肩膀,也沒那膽子,但是由衷的稱了他一句。
只是她的話剛說完,已經緩過氣的樂林氏暴跳如雷,指著她的鼻子大罵,「你這府里的蛀蟲,下賤蹄子生出來的賤種,哪里有你說話的余地,你還敢自作主張了?眼里有沒有我?什麼東西!」
在樂林氏威權下生活多年的楊氏,表面雖然懂得要反駁了,可骨子里早就把婆母的惡霸當成了習慣,這一縮,方才那一鼓作氣的勇氣頓時消強得無影無縱,不敢再說什麼了。
連彼岸的眼里根本沒有樂老太太這個人的存在,純粹當她狗吠。
「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我勸老太太想想不答應的後果。」
「你還敢做出強搶民女的惡事來了。」完全不知道什麼叫見好就收的樂林氏只想出了胸口那股惡氣,全然不管後果。
「本官此次出巡,奉皇帝諭令,查出平遙縣官樂啟開不知替皇上分憂,安撫庇護淞州府流民,規避職責,任其流竄擾亂治安,饑死者甚,你問問他這地方父母官頭上那頂烏紗帽戴是不戴了?」
「你……」這明晃晃的威脅,樂林氏一窒,即使被氣得要吐老血了,可凡事只要扯上大兒子,她便得三思再三思,盡避百般不願,方才的氣焰被連彼岸三言兩語給澆沒了。
「明日我讓官媒送庚帖過來合八字,就近選蚌好日子,將聘書送來。」
連彼岸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威脅別人有什麼不對,對于無腦的人,跟她說理,是和自己過不去,和自己過不去的事他從來不做。
而他所謂的「就近」最好是越快越好。
他恨不得立即就把人帶回去,當然這樣的想法太不實際,如今能做的就是先把婚事定下來,確定人會是他的,送大禮的日子可以等他從淞州府回來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