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新界土地问题的根源是丁权的问题其实在于不公平。丁权为什么可以成为买卖?首先,有丁权的人却没用这项权利住在房子里面,这是一个问题。其次,为什么只有新界的人有丁权?最不公平的地方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丁权。因此关于房地产、关于贫富差距的冲突便不是来自于你比我富或者我比你穷,而是来自于你比我富,是因为你爸比我富。”
“现在大家在房地产上做的事情不是建更好的房子,而是怎样囤积更多的房子,囤积更多土地,这已经不是生产了,但为什么你没有劳动没有生产却还能赚到那么多的钱呢?这又是一个问题。呵呵,但香港的地产环境就是这样,那些超级富豪哪个不是靠地产起家,这样的事大家都在做,也就没什么好指责的了。”
“香港的大地产公司都曾在新界地区拿地,就比如说排名前20的富豪大多做地产起家,四大家族人尽皆知,所谓四大家族指的是香港最有实力的四大实业……庄朝山的天下实业、郭茂荣的新发展集团,郑光祖的郑氏置业和周裕盛的盛大地产。其实早在在东北开发计划颁布之前,天下实业和盛大地产就曾分别以29亿港币和25亿港币拿下新界两宗地块,另外两家手里也都有数量可观的地块。”
车子来到丁村区,不时可以看到有大批村民聚集在一起示威游行,高喊“保卫家园,拒绝无良奸商”的口号,赵雅琳蹙起眉宇,让把车速放慢,“这是怎么回事?”
黄培生顿了顿,显得有些不自然,“特区政府推行新界东北发展计划,在新界东北部征用农地用以开发商业地产,与深圳特区连成一片,方便大陆人来港旅游购物,于是引发新界地区村民集会抗议。有人觉得新界东北发展计划这样的土地开发政策并非必要,有时路经新界,觉得这边的空气很好,环境清新。若真的要发展,至少也该要有更完善的计划。有些居民已住了数十年,总不能用钱一下子把他们赶走,尤其是年纪老迈的,最低限度也要原区安置。哼,可事实真是这样吗,要是没有地产业的崛起,香港不可能有如此辉煌的今天。”
赵雅琳思索了下,未知可否,又道:“你们是怎么收购丁权的?当地人恐怕没那么容易交出丁权吧?”
“赵小姐说的对,收购丁权当然不可能那么简单,如果我们一户户的去谈就算十年也未必能谈得下来。”
“那你们是怎么做的?”
“我们主要和新界几大族长谈判,只要族长同意,收购就不是问题。其中一个就是被称为新界土皇帝的阿公……汪弘荫。”
“汪弘荫?”赵雅琳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好像是曾经听说过。
“汪弘荫,人称汪公,新界原居民,在当地德高望重,现任香港新界乡议局主席,主业是土地开发、酒店物业,个人拥有264幅新界土地,故称‘新界地王’。早在去年就有港媒爆出他及其女儿女婿在新界东北区囤地的新闻,其实在业界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
“我要见见这个人。”
“好的,这不是问题,来之前我已经跟汪公通过口讯,他也正想见见您。”
“那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赵雅琳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
黄培生打了个电话,和那边通了口信,然后告诉赵雅琳说汪公刚好就在祠堂等候,于是他们驱车穿过几个村子,便来到一个叫汪村的村子。
一行人下了车,在村子里步行不远便来到一座古香古色的老祠堂,硕大的门楣上工工整整的用楷书写着“汪氏宗祠”四个大字。
走过天井,来到高高的明堂,只见汪氏祖宗牌位前站定一个花白头发、青布长衫的老者,正捻着三炷香,恭恭敬敬的插在香炉里,这才慢慢回过身来。
那人个子不高,一身精瘦,深眼窝里嵌着对精光四射的眼睛,眉梢处一块铜钱大的鹤斑更是异常醒目。
看样子他已有六十几岁年纪,全身上下就透着一个字:稳!
他没有主动迎上前去,似笑非笑的站在原地,不卑不亢、不怒不喜,让人在礼数上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黄培生主动上前握手,“阿公,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东方国际副总裁赵雅琳小姐,这位是总部派来的……代表叶承欢先生。”
然后又给他们两人介绍:“二位,这就是新界汪村的族长汪公。”
双方彼此握手寒暄两句,汪弘****了声“请”,便有人搬来椅子,一行分宾主落座,随后上茶。
汪弘荫暗暗打量赵雅琳和叶承欢,不动声色的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没想到两位这么年轻就有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我像二位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将军澳给人跑码头呢。”
赵雅琳一笑:“汪公谦虚了,早就听说您是新界最德高望重的族长,今天专程来拜访,很多事情还请汪公指点。”
汪弘荫摇了摇头:“指点谈不上,起码新界这块我还是比较熟的,二位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帮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既然汪公这么说,那小女子就不客套了,我们直入主题。”
“好,我最欣赏的就是快人快语,有什么话尽管讲。”
“四大家族是香港地产巨擘,底子厚、根子深,相比之下新东方刚成立不久,论各方面都没法和四大家族相比,如今港府推出了新界东北开发计划,新东方获准入围,四大家族也不甘落后,各方都想争抢新界丁权,为什么汪公没有选择更有实力的四大家族,而是选择了我们作为合作方,汪公是否方便透露呢?”
“问得好,就算你不问我也会说。”汪弘荫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最后在宗祠牌位前站定,背着手凝立半晌才回过身来,“赵小姐,既然咱们是合作方,双方就应该坦诚相待,有些事我也不能隐瞒。香港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港岛和九龙的地产市场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早已饱和,而新界的面积占了整个香港的一半,可由于丁权的限制,一直没有大规模的地产开发。其实香港的地产商对新界觊觎很久了,想当年四大家族要在沙田建一片高档商务休闲旅游区,刚好涉及到新界的一百亩土地,他们派出代表想要找我谈判,让我说服族人把那一百亩土地以长期租借的形式转让给他们,其实我看的清楚,表面上是租借,实际上就等于是把地权卖给他们。为了族人的利益我没有同意,他们正面谈判不成,就和黑社会势力勾结,用各种方式迫使我妥协。可我一直都没有同意。没想到……”
说到这儿,他的声调变了,发出一声哽咽,他顿了顿,愣是把那股子情绪压了下去,“没想到他们竟然派人制造了一场车祸。那天,一个族人家里有了添丁之喜,请我吃喜酒,给他的孩子点名建册,录进族谱里。刚好那天我的心脏病犯了,就委派我的儿子前往。没想到在半路上,我儿子的车和一辆货车相撞,我儿子当场死亡,那辆货车的司机到现在都下落不明。虽然我手里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敢肯定那件事一定和四大家族有关。我只是没想到他们为了获得那一百亩地,竟会使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赵雅琳凝神静听,情绪不时随着老人的描述有所牵动,她看到了新界老一辈人对宗族和传统的坚守。
叶承欢冒出一句:“你儿子就这么白死了,难道警方就没有介入调查吗?”
汪弘荫苦笑一下:“调查有什么用,那个货车司机跑了,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们既然敢这么做就一定做好了各种准备,四大家族的势力就好像一张网,上到政府部门下到平民百姓都被笼络在这张网里。警方调查了一个多月,最后还是定性为一起普通的车祸事故,最后不了了之。”
“后来怎么样,那一百亩地有没有卖给他们?”
“哼,叶先生,你也太小瞧我汪弘荫了,他们杀我儿子就是想逼我卖地,可我要是遂了他们的心愿,我儿子岂不是白死了。他们没有得到那个地块,商务休闲区的计划也成了泡影。但这笔血海深仇我一直没忘。直到东方国际林小姐后来主动拜访我,经过一番长谈我发现她是一个有良心的企业家,给了我们族人很多优厚条件,最重要的就是她除了以优厚价格收购丁权外,还主动提出在族人世代生息的土地上建十座丁屋大厦,送给新界族人免费居住三十年。所以最终我才决定和你们合作,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保持宗族的土地利益。”
叶承欢点了点头,暗暗佩服林佩珊的经商之道,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做生意要首先考虑对方的利益,而不是千方百计的榨干对方的利益,这才是义商和奸商的区别,只有义商才能走得宽走得远。
赵雅琳问道:“听说四大家族手里已经持有不少地块,是这样吗?”
汪弘荫点了点头,“没错,可他们手中的地块在政府规划的新界发展区之外,不允许进行商业开发,这样一来他们手里只不过是一些废地罢了,所以他们看到你们大量收购了丁权土地时才会那么眼热。”
听到这儿,赵雅琳才终于坦然,看来前面的路林佩珊已经铺好,与汪弘荫的合作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是丁权收购的关键一环。
双方又聊了些收购的具体事项,彼此都没什么问题后,赵雅琳起身告辞。
汪弘荫只是站起身并没送出来,足见这老爷子骨子里的坚守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