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罵過她了,弟妹大人有大量,別跟她計較,也別跟嫂嫂計較,是嫂嫂糊涂。」
「哪的話,二嫂也是一片好心,我懂得,二嫂放心吧,我的丫頭從來不多話的,二嫂把自己的人管好便行,公公婆婆年紀都大了,又何必給他們添堵呢。」
江氏聞言松了一口氣,「謝謝弟妹了。」她又說了一陣才離開。
涼夏一臉同情說,「二女乃女乃也真可憐,攤上這樣的佷女兒,下次不知道又要跟誰道歉去了。」
「那不叫可憐,那叫風險,就像做生意一樣,有賺有陪,她原本以為帶江姨娘來是筆好生意,能討得華定月歡心,可沒想到華定月卻不想見到江姨娘,說白了,她沒有做生意的命,當年不是也有幾戶人家跟江家提親,她寧願嫁給豪門庶子,也不願嫁給門第稍差的嫡子,現在想來,肯定後悔,大將軍府又怎麼樣,一旦分了家,最多也就是給個三進院子,幾個奴僕,外加一些現銀,好東西怎麼樣也輪不到他們,但若是嫡子正妻就不用煩惱這些事情了。」
杜雨勝頓了頓又道,「不過說這些都于事無補,要靠嫁個好人家過上好日子不是不行,但好人家的飯碗可也沒那樣好端,看蘇姨娘陸姨娘雖然吃著山珍海味,穿上綾羅綢緞,從伺候人變成讓人伺候,可是,一年內真心笑出來恐怕也沒幾次,受寵的日子也沒多久,江姨娘便入門分寵,六爺十天半個月想起她們一次便已經是大恩,那種日子我看了都可憐,你們也都記得了,與其當個高門妾室,不如當個寒門正妻,一夫一妻,彼此真心相待,一起養兒育女,那才是人該過的日子。」
在碧玉別院又過了十余日,華定月終于決定他的腳好了,可以回大將軍府。
對于這個宣布,杜雨勝當然是舉雙手贊成——張進信上說看到兩間鋪子不錯,可是碧玉別院離得太遠,她無法親自去看,若回到大將軍府那就太好了,半天就可來回,若是她看得喜歡,秋天時她就要開第一間胭脂水粉鋪,大賺女人錢。
在碧玉別院住了快一個月,要離開時打包自然是浩大工程,只不過再浩大,也是下人的浩大,杜雨勝自然是閑得很。
想想以後應該也沒機會再來碧玉湖了,便想趁著離開之前再去看一眼。
碧玉湖真的美,很有中國詩詞中的山水意境,位在半山腰,夏天也不會熱,如果華家肯賣,將來等她存夠錢,還真想把這買下來……
「夫人果然在這里。」
杜雨勝一笑,「果然?」
華定月慢慢走過來,「上次見到夫人在這作畫,便想夫人肯定是喜歡碧玉湖的景致。」
暖春跟涼夏早早斟了茶,識相的退到幾尺外。
「這湖這麼美,誰不喜歡。」等她買下來,一定要放艘船在湖里,再買個琴娘,到時候游湖听曲,讓暖春給她馬殺雞,光想就很美好。
「夫人若喜歡,以後我可常陪夫人來這。」
杜雨勝笑了笑,「夫君倒是有空。」
男人坐下,沒急著喝茶,把手中的東西放在石桌上,是個小木盒,「夫人收下吧。」
杜雨勝來到這世界已經六年,接觸的都是貨運商物,已經有一些眼力,這木盒不過是普通硬木,做工一般,不是什麼上品,但勝在堅固,加上七環扣,即便是跟鐵器踫撞也不易碎裂,適合用在快馬急送。
若是華定月拿出的是繁雕檀木盒,她可能連問的興致都沒有,那種盒子不是裝步搖就是裝玉器,沒啥好問,但這硬木盒外頭傷痕不少,可見運得很急,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送我的嗎?」
「不能說是送你的,打開看看便知道。」
盒子扣得很緊,但自然是難不倒她,稍微看了一下,便解開了用來固定的七環扣。
木盒不過手掌大小,里面只一個小布包,大抵是怕布包松開,中間再纏了一圈麻繩。
杜雨勝又費了一番功夫,這才打開布包,里面不是什麼奇珍異寶,而是一塊銅片。
銅片已經很舊了,上面有不少銹蝕痕跡,可還是讓杜雨勝一陣刺眼。
上面只有簡單六個字︰杜風勝,臨將府。
杜雨勝模著那銅片的名字,許久,才低聲道,「你什麼時候派人出去的?」
「你跟我說的那日,我便命人去了。」
杜雨勝跟這位哥哥其實沒見過面,差了八歲的兄妹,她落水前,他已經出發走險貨,說實話,兩人是未曾見過,只是,她既然承廣這個杜雨勝的身恩,又讓杜福夫妻呵護數年,那麼,杜風勝就是她的哥哥,為了那個杜雨勝,為了讓杜福夫妻瞑目,她都想找到他,他若活著,她會照顧他,他若不在,那麼也要入土為安。
而且她有一種感覺,這個身體還是帶著原先那個杜雨勝的感情——這兩三年,她真的就是很想找到杜風勝,而此刻,她很想哭。
「遺骨我已經命人放入你家的墓室,但不知道你打算上名就好,還是要大辦,所以名字還沒刻上,等你決定好了,再跟我說一聲便行。」
「我再想想。」
「好。」華定月道,「反正不急。」
杜雨勝又看了銅片一會,才慢慢放回布包,綁上麻繩,接著放入硬木,最後親自上了七環扣,雙手拿著,內心其實很感傷——前一世,有家人跟沒家人差不多,雖然是生在民主年代,可是父母異樣的重男輕女,她做什麼都是錯的,弟弟做什麼都是對的。
弟弟不愛上學,偶爾會耍賴不肯去學校,母親拗不過便同意了,但荒謬的是也不準她去了,因為弟弟一個人在家會無聊,要她陪弟弟玩,弟弟國小畢業的禮物是出國,國中畢業的禮物是歐洲旅游,高中有電腦,有手機,還開始玩單眼,可是,她從小到大,什麼都沒有,連要求父母買必需品都會被罵。
弟弟二十歲就開六十萬的車,家里不缺錢,可是父母卻吝嗇她的學費,她從高一開始就申請學貸,父母對她沒好過,弟弟自然有樣學樣,對她頤指氣使,好像她是杜家的女佣一樣,若不是她跟父母的確長得像,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抱來的。
大學畢業後她就從家里搬出,四季的升遷管道很好,工作漸入佳境,弟弟退伍後卻始終找不到工作,父母便要她在四季飯店給弟弟安排一個職位,講得簡單,「工作時間不要太長,弟弟電腦那些也做不來,對了,弟弟說不要跟客人接觸,一個月有四萬,這樣就可以了」。
杜雨勝真的覺得自己弟弟的智商沒救了,做不了內勤,也做不了外勤,工時不能太長,還要一個月四萬,有這麼好的工作她自己來就好了啊,哪用現在這麼辛苦——要能看報表,要能開會,要能應付客人,還要負責安定餐飲部工作人員的情緒,下班也得開著手機,她這麼多功能一個月也才拿四萬六。
案母後來見遲遲沒下文,每天打電話煩她,奇怪的是,他們明明也知道沒有那種工作,卻還是要她想辦法,尤其在她升任總監後,爸媽好像以為四季飯店是她開的一樣,開口閉口就要她弄一個四萬塊的職務出來。
在準備跨年的時候,她心情是很沮喪的,父母沒把她當女兒,弟弟沒把她當姊姊,田彥彬又只顧著徐玉娜的馬桶不通,跟她最親密的幾個人,似乎都沒人顧慮到她的感受,那種寂寞壓得她喘不過氣,所以當她來到這世界,驚慌歸驚慌,但也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終于徹底逃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