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暖冬(下) 第5頁

從小養尊處優,他從沒做過那些事,沒幾天他手就月兌了皮、長了繭,可是當他真的傷完全好之後,他卻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回到應天堂幫忙,被這家伙一再奴役。

起初,他以為自己只是為了練拳,可年歲漸長之後,他方曉的,當年他會一再到應天堂,是因為他希望能成為像這家伙一樣的男人。

雖然蘇小魅不是應天堂的主子,但應天堂里人人都打心底對他心悅誠服,他不是主子,卻擔著主子的責任,那兒的人全都真心景仰他、佩服他、尊敬他,而且那兒無論男女老少,沒有人畏懼憎恨他。

他雖然幫著白露一塊兒管事,他倆卻不像娘與李總管那樣嚴厲,讓人望而生畏。蘇小魅從來不是高高在上叫人畏懼的存在,他和所有人一起工作,與男人們一同把酒言歡,和女人們一塊兒切藥,甚至與孩子們說笑玩耍。

那是他在自家工坊中,從來不曾見過的景象。

應天堂明明是間醫館,是座藥堂,那兒時生了病的人才回去的地方。

可是那兒的氣氛是明快歡樂的,人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而那,全是因為他,因為他在笑,他笑著安撫病人,笑著和傷者開玩笑,再怎麼樣重大的傷病,他都輕松以對。

那讓所有的人,也都跟著放松了心情。

這男人甚至說服了他,讓他繼續到應天堂同他習武。

那事兒幾乎像是奇跡,可娘真的同意了,再沒對他習武一事有過意見。

他喜歡那個地方,敬佩這個男人,知道十六那年,他才因為接收家業而沒時間往應天堂跑,可他依然持續著這男人教導他的一切。

不只武術,還有做人做事的道理。

他想要成為和他一樣的人,一個讓人打從心底佩服、尊敬的男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不過他打死都不會和前面那家伙承認這件事。

蘇小魅挑著水進了廚房,易遠和他一起把水倒進水缸,又到屋後去搬柴火,他一句沒吭主動跟去幫忙。

瞧了,沒說什麼,眼里卻透著笑意,只把砍柴的工作都交給了他,就到廚房去找白露了。

第8章(4)

再過幾日,就是立冬。

這一天,天氣雖好,可風卻更冷了,但他仍在活動筋骨之後,出了一身汗。

當易遠把砍好的柴火搬進廚房時,看見那個名為阿澪的姑娘坐在朝外的邊廊上,她依然還是一身的黑,那件黑衣不知是用什麼布料做的,如風似水般的裹著那彈著琴的女人,只露出了白皙的果足,和同樣潔白且小巧的手。

她沒彈曲子,就只零星的撥著幾個音。

他再一細看,才發現那琴不知何時斷了條弦。

那麼多年來,這女人的模樣就沒變過,她沒成熟一些,沒老上一點,看來仍如十七八歲的姑娘一樣。初見她時,他與冬冬的年歲可是比她小很多的,可如今就連冬冬瞧來也比她打上一些。

阿澪脾氣喜怒無常,眉宇間總帶著莫名邪氣,即便受了傷,也很快就會好,那傷愈的速度之快,非比尋常。

他剛開始來島上時,蘇小魅就告訴他,阿澪能操縱飛禽走獸,還會使幻術,能讀心,要他沒事別靠這女人太近。

當年他以為那是蘇小魅蒙他的,可有一回,他卻見她再次試圖走出島上的森林時,整個人漂浮在空中,那停留的時間太久,絕非什麼絕頂的輕功。

打那回之後,他就懷疑,阿澪根本就不是人。

這猜測在別的地方或許離譜,可若在鬼島上,同宋應天搭上了關系,就什麼也不奇怪了。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宋應天才把她拘在這島上,終年不讓她出島。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那女人抬起了眼,朝他看來。

黑色的眼,透出妖異的光芒,冷的像冰。

就在這時,冬冬推開了拉門,端著一碗豆腐腦出來。

剎那間,一顆心提了起來。

他不喜歡阿澪,打第一眼瞧見她,他就不喜歡這女人,更不喜歡冬冬靠她太近,他依然記得當年她試圖傷害冬冬的舉動。

不由自主的,他舉步欲上前,卻被拍住了肩。

他回首,只見蘇小魅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道︰「她不會傷害她的。」

「你怎知?」

「因為宋應天不準。」蘇小魅噙著笑,說︰「而且她很無聊,冬冬做的東西又很好吃,還不用她威逼利誘,就會同她說外頭發生的事。」

易遠一愣,回頭看去,只見阿澪對她不理不睬,可冬冬仍是將那碗豆腐腦擱到了她身邊,坐在她身邊張嘴說了些什麼。

阿澪也沒瞧她一眼,就只是擱下了琴,端起了那碗豆腐腦,靠著廊柱子,一語不發,慢吞吞的吃著。

「我不喜歡他。」

「我知道。」蘇小魅瞧著他,說︰「可冬冬喜歡。」

他知道,他看得出來。

他很難理解,冬冬怎麼會喜歡那個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阿澪,但冬冬看來真的很喜歡她。

他仍是有些不安,但他沒讓自己真的走過去,就只在旁注意著。

結果那女人還真沒對冬冬怎麼樣,只偶爾會冷冷的回個一兩句話,可冬冬一點也不介意。

然後,他注意到,當冬冬沒瞧著阿澪時,那女人看著冬冬,臉上浮現某種復雜的表情,那雙黑眸甚至感覺不再那般冰冷妖異。

可那神情一閃而逝,很快就被她自己抹去,毫無預警的,她站了起來,扔下了那斷了弦的琴不管,轉身掉頭離去。

冬冬有些愕然,卻也沒追上去,像是早已習慣了阿澪的行為,只替她收拾了琴和吃完的湯碗。

他上前幫她,冬冬看見他,露出微笑。

「那女人脾氣這麼差。」他瞧著好脾氣的她,忍不住說︰「你下回別再搭理她了。」

「阿澪其實人很好的。」冬冬一怔,忍不住替她辯解,「上回有只鳥兒受了傷,折了翅膀,她還救了它呢。」

「是嗎?」他微愣。

「嗯。」冬冬瞧著他,說︰「小時候,有次我衣服破了,隨便拿針線縫上了,丑的要命。阿澪瞧不過去,就幫我把線拆了,教我如何縫納衣服,她的針線活又好又快,比城里的秀娘還好呢。」

「是她教你針線活的?」

「嗯。」冬冬點點頭。「白露本要教我如何納衣的,可她太忙了,後來是阿澪教我如何納的衣。」

他到真沒想過,原來那女人也有這一面。

「她會納衣,怎麼傳來傳去老穿著那件黑色的裙?」

「我也不知。」冬冬無奈的說︰「有回我問她,她突然就生氣了,好一陣子都不同我說話。」

「她沒再傷過你嗎?」易遠再問。

「沒呢。」冬冬搖頭。

聞言,他想起方才阿澪臉上的神情,便沒在多說什麼。

那一天,他和冬冬在那兒一起吃了飯才走。

阿澪也上了桌,卻坐在離宋應天最遠的地方。

易遠記得,很久以前,他剛來這時,那女人可老實挑宋家少爺身邊的位置坐的,他知阿澪總想教宋應天放她出島。

據他所知,這女人幾乎所有的方法都用上了,宋家少爺卻不曾動搖餅。

事隔多年,阿澪也不再貼著宋應天,餐桌上她一句沒吭過,瞧也不瞧那男人一眼,顯然已經放棄哄那家伙放她出島。

那一餐,很吊詭,雖然隔著整張長桌,無形的暗潮卻在那兩人之間來回。

吃完飯後,外頭已經暗了下來。

易遠和冬冬一起幫著收拾,臨走前卻經過天井時,看見阿澪敞開房門內的桌案上,擱了一琴,可那琴斷掉的弦,已讓人接上。

阿澪垂首瞧著那琴,完全沒注意到他與冬冬就在門口,當冬冬叫喚她時,她猛地抬首看來,蒼白的小臉沒有任何報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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