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回宮(上) 第16頁

門板被推了開來,鐘天衡緩步走到床邊。「叔叔,爹爹在忙,所以就由我來陪叔叔,善盡地主之誼。」什麼叫做善盡地主之誼,他不太懂,但爹爹這麼說,他就跟著照說一遍就是。

闌示廷張開眼,視線緩緩往上移,道︰「天衡,就算身旁有人陪著也不得到處跑,你忘了你還病著?」

鐘天衡聞言,不禁眨了眨眼。

「阿貴,下去吧,有事會喚你。」闌示廷淡道。

鐘天衡更是瞠圓了雙眼,等著阿貴關上門,一把撲進他的懷里。「叔叔,你的眼楮看不見是騙人的吧,阿貴又沒說話,你怎麼會知道是阿貴?」

闌示廷模索著輕觸他的額,確定他的熱度正常,才道︰「盲眼人因為雙目不明,所以耳力和嗅覺都會較常人強,我認得出是因為阿貴身上有著木材的味道,那是昨兒個聞過的,而且他許是雙腿有疾,走起路來足音不一致。」

鐘天衡偷偷地在他面前揮著小手,見他毫無反應,不禁更加崇拜。「叔叔好厲害,就算看不見也沒關系。」

闌示廷似笑非笑地哼了聲,將他抱進懷里,確定他身上穿著斗篷,才讓他坐在身旁。

「是你爹要你過來陪我的?」

「嗯,因為我今兒個恢復許多,所以爹爹準我出門,一方面也是我想來陪叔叔,要不爹爹正忙著,叔叔一個人在房里不是悶極了?」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已經一更天了。」

「一更天?這時候食堂不是該打詳了,就算是酒樓,這時分上門的客人也該是不多才是。」

「我不知道,可是姨娘的店鋪大概都會忙到五更天,尤其今晚還有人設宴。」

闌示廷下意識蹙眉。「天衡,姨娘的店鋪名字你可知道?」

「我知道,姨娘的鋪子叫做縱花樓,听說是城里最大的花樓喔。」雖然他不知道什麼是花樓,但既然是最大的,那肯定是最了不起的。

闌示廷眼角抽搐著。「縱花樓?!」

「欸,叔叔也知道這里?」

闌示廷不禁撫額暗咒了聲。該死!怎會是縱花樓!鐘世珍那傻子竟娶了縱花樓的鴇娘為續弦……昨兒個他喊了個名字,他卻未細听,他見過莫知瑤幾次面,想必她也認得自己,所以她昨兒個腳步的停頓,正因為她認出他是誰?

她把他的身分告訴世珍了嗎?所以才會教他逃避著自己?

他思緒轉動著,驀地想起鐘世珍提起莫知瑤的丫鬟就是他的丫鬟……莫知瑤的丫鬟不就是當初公孫的通房,如今竟成了他的通房……公孫的小妾竟成了他的續弦,這是什麼樣的命運,竟如此怪異地牽扯在一塊?

「叔叔……你有沒有手巾……」

闌示廷的思緒被鐘天衡異樣沙啞的嗓音打斷。「怎麼了?」

「我又流鼻血了……」

闌示廷模索著他的臉,模到鼻下的濕稠,隨即拔聲道︰「阿貴,立刻差大夫,快!」

第六章兒子重病需良藥(1)

房外雨聲作響,寒氣在夜色中益發囂狂地蔓延著,而房內擺了兩個火盆,燒得滿房通暖。除了火盆里低調的啪啦聲,房里靜寂無聲,數雙眼直盯著老大夫診脈的手,等待著他告知病情。

彷佛快要等到天荒地老,老大夫才緩緩地收了手,鐘世珍屏著氣息,心里做了最壞的打算。

「古大夫,到底是怎樣,你好歹也說說吧。」莫知瑤沒有鐘世珍那般沉得住氣,看著眼前鐘天衡一張小臉蒼白如紙,她心里就揪著。

「血虛。」

「古大夫,你說過很多次血虛了,可這到底要怎麼下藥才好?」

迸大夫嘆了口氣,拂了拂花白的長須。「這次有所不同。」

「哪里不同?」鐘世珍急聲問。

「鐘爺,令公子是一黃五白四不養,似是典型的血虛,那是因為去年令公子也流了幾次鼻血,而後不曾再犯,所以我才會以為只是一般血虛。」

「不然呢?」

「血虛發生在幼孩身上,極可能是因為脾胃不開,氣不通則血不暢。」

「所以我用食補的方式替他滋潤脾胃了啊。」咖哩的香料里頭大多數都可以增加腸胃吸收功能,亦可以預防感冒,原以為天衡日漸好轉,豈知今年一場風寒,非但將他打回原形,甚至連去年的病癥也出現了。

「可問題他又出現了血不凝的問題……當血不凝時,就極有可能從耳鼻口溢出,現在怕的是他體內根本無法生血,要真是如此,恐怕就得像之前老夫對鐘爺提過的,得下重藥。」

「可是他才三歲……」

「令公子是虛寒癥,服用八支參該是無妨,下藥時斟酌些即可。」

「世珍,先救天衡再說,我知道食補不錯,可要真是病了,也得要服藥才會復原,要不看他老躺在床上……不是辦法。」莫知瑤見鐘世珍不吭聲,直接替她做了決定。「就這麼決定了,世珍。」

然,鐘世珍還不及開口,古大夫又道︰「這八支參價值不菲,數量極少極珍貴,老夫的醫館里並沒有這一味藥,恐怕得上其它藥材行問問才成。」

「那就有勞古大夫代為詢問了。」

「也好,老夫先開另一帖藥給令公子,過兩天老夫再過府一趟。」

「勞煩大夫了。」鐘世珍啞聲道。

莫知瑤使了個眼色,要阿貴送客,回頭看著坐在榻上默不吭聲的闌示廷一眼,湊近鐘世珍低聲道︰「外頭寒凍,今兒個就暫時讓天衡待在這兒,請闌爺先移駕其它客房吧,要不病氣染給他就不好了。」

不等鐘世珍應聲,闌示廷先開口了,「不用了,我待在這兒就好,天衡今兒個晚上讓我照料即可。」

莫知瑤偷覷了他一眼,眉頭都快要打結,眼前的狀況是她怎麼也厘不清的。他看起來不像在作戲,對待世珍也不像是看穿什麼,也許一切都是她想太多,他根本不知道世珍的真實身分。

「示廷,不用了,我留在這兒照顧天衡就好。」鐘世珍直瞅著寶貝兒子蒼白的臉,滿心不舍。

「今兒個不是說有人設宴嗎?掌廚的你待在這里好嗎?」闌示廷徐步走向她,精準地避開莫知瑤,沒讓人看穿他雙眼不便。

鐘世珍愣了下,才想起自己把廚房丟下,肯定里頭已經一團亂,「知瑤,你先到前頭吧。」

「有寒香和霜梅在,出不了什麼亂子。」莫知瑤撇了撇唇,瞧闌示廷睬也不睬自己,揣測他根本記不得她這個人。

「就算不出亂子,就怕兩人吃了悶虧。」

「……我知道了,一會就讓阿貴守在外頭,有什麼事喊一聲。」

「嗯。」她輕應了聲。

莫知瑤離開後,就見鐘天衡虛弱地張眼,她坐上床畔輕撫他微涼的頰。「天衡。」

「……爹爹。」本想要喊娘的,可瞥見闌示廷就站在床柱邊,教他急急改了口。

然他的一舉一動豈逃得過鐘世珍的眼,見他即使病著,卻始終謹記她說過的話,教她心疼得無以復加。

「爹爹,我擦干淨了,沒事了。」

鐘世珍愣了下,意會他的話意後,只能從喉間擠了個虛音應著。

鐘天衡見狀,小手輕拉著她的。「爹爹,我不痛……你也別痛。」

鐘世珍喉頭滾出破碎的嗚咽,不住地撫著他的頭。「對,只要你不痛,爹爹就不痛。」

她是個多失職的母親,竟還要兒子安慰她!

「爹爹,對不起,你在忙,我還……」

「噓……」她親了下他的小嘴,額抵著他的。「該說對不起的是爹爹,在你難受的時候沒有在你身邊。」

「爹爹,不哭,我不痛的。」鐘天衡不住地蹭著她的臉,淚水沾濕彼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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