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回宮(上) 第24頁

他的性情和身形……他混亂了,此刻塞滿他心底的到底是誰?牽掛世珍,是因為公孫,可公孫既已歸來,為何他還是無法將他自心底抽離?

還是說,他早已認定進宮的公孫是假的,所以他不見狂喜?

思忖著,外頭突地響起——「闌爺,雷大人到了。」

莫知瑤的聲音傳來,鐘世珍像是回魂般,一把將他推開,面紅耳赤地捧著臉,不敢相信自已竟會鬼迷心竅地對他又親又抱……啊啊,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依她看,其行也真!

闌示廷朝她的方向瞪了眼,沉聲道︰「進來吧。」

門一開,就見莫知瑤領了個高頭大馬的男人走來。

男人疾步走到闌示廷面前,隨即單膝跪下。

「卑職護衛不周,卑職——」激動的話,硬是被闌示廷抬起的手給制止。雷鳴這才想起,一路上莫知瑤提及不讓人知曉他在這兒,除了她之外,沒人知曉他的身分,才趕忙換了稱呼。「爺,軟轎已備在後門。」

「可有八支參?」

「有,屬下跟……拿了三支年分最長的八支參。」雷鳴說著,遞出手中的木匣,卻見他使了個眼色,于是木匣轉了方向,交給坐在床畔的另一個人,四目交接的瞬間,雷鳴一雙虎眼險些瞠破。

「示廷,想不到你府上真的有八支參!」鐘世珍接過木匣,心里五味雜陳。要是再早一點知道他府上有八支參就好了,她就不會去蹚那淌混水了,把自己逼得無路可走。罷了,現在總算拿到八支參,至少可以救兒子。「示廷,你合算合算,這些八支參價值多少,我想法子湊給你。」

「呿,方才還說是朋友,現在就急著算帳,你不嫌累我還嫌煩。」

「可是——」

「先把小家伙治好再說,橫豎這參我也用不到。」闌示廷話落起身,朝前探出手,卻等不到雷鳴的牽引。

鐘世珍干脆握住了他的手,朝雷鳴望去,卻見他一雙眼都快暴凸了,目光直直的快要在她臉上燒出兩個窟窿。

她……長得很奇怪嗎?這種目光,簡直就跟在朝巽殿上,眾人看她的目光沒兩樣,一個個像是見鬼一樣。

第八章一腳蹚進混水中(2)

「雷鳴?」

「屬下在。」雷鳴回神,趕忙起身,讓他搭著自個兒的手腕。

「你在發什麼愣?」

「屬下……」雷鳴遲疑著,目光不住地打量鐘世珍。

太像……太像了!今兒個才听宇文恭說公孫令出現在朝堂上,如今竟又出現一個酷似公孫令的男人,這到底是……

「世珍,記得待會派人將老大夫找來,趕緊讓小家伙服下藥帖,要有什麼事的話,你到東司衙說一聲,我會抽時間來看你。」說著,他又道︰「雷鳴,這位是鐘世珍,是他救了我,往後要是見到他,不得怠慢。」

雷鳴應了聲,還是忍不住多看了鐘世珍一眼,只能說服自己,這天下無奇不有,出現一兩個與自己面貌相似的,也算尋常。

鐘世珍直睇著他的背影,直到知瑤替她關上了門,她才失落地坐在床畔,看著鐘天衡依舊熟睡的面容。

假如她的路只有一條,那麼哪怕走到底,她也不能違背自個兒的原則,只是她再也無法瀟灑看待,因為她必須把天衡獨自留在這世上,未能克盡人母的義務,讓她好愧疚好不舍。

轎子一起,雷鳴隨侍在側,照闌示廷要求,挑的全是僻靜的小路,避開人潮,以免引發不必要的注目。

「雷鳴。」闌示廷在轎內輕喚。

「卑職在。」

「听說公孫回朝了?」

「皇上是從何得知?」雷鳴貼在轎側,壓低嗓音問。

莫知瑤到東司衙找他時,說明皇上人在縱花樓,還交出了皇上隨身的九節鞭,他整個人都快蒙了,心想今兒個的事怎麼都湊在一塊。

然,這是好事,姑且不管皇上怎會出現在縱花樓,只要皇上無恙就好。

「因為城里早已傳得沸沸揚揚。」

「說得也是,這消息極不尋常的傳得飛快,雖說卑職今兒個未進宮,但先前宇文將軍來找過卑職。」

「宇文恭找你做什麼?」

「他來詢問搜尋皇上的進度,又順道提及公孫大人回朝一事。」

「……他怎麼說?」

「宇文將軍說他當殿查看了公孫大人的肩,然而當初公孫大人掉下河時,撞上了河底暗礁,所以不只額上有傷,就連右肩也磨掉了大片的皮肉。」說著,他不禁想起方才在房里瞧見的鐘世珍,他的額上也有傷啊。

「然後呢?」額上有傷?他想起額上同樣有傷的鐘世珍。

「宇文將軍說盡避磨去大片皮肉,但似乎可見公孫家的家徽刺青顏色,不過他還是覺得相當可疑。」

「怎麼說?」他問得心不在焉。

明明此刻該將心神都放在公孫身上,可不知怎地,他卻想起方才那個吻。

明明是因為鐘世珍像公孫,才教他牽掛,可偏偏此刻佔據他心里的卻是他,無心多想回宮的公孫令。

「因為公孫大人是由束兮琰帶進宮的。」

「喔?」闌示廷回神,努力地專注在交談上。「束兮琰麼?」

「宇文將軍的意思是,公孫大人失蹤了三年多,卻在皇上落河失蹤後出現,束兮琰其心可議。」雷鳴將嗓音壓得更低。

「宇文恭竟這般說?」闌示廷有些意外,不禁哼笑了聲。「早朝時,陸取可有在殿上?」

「該是有才是。」

「朕得听听陸取說說那當頭到底是怎生的景況,竟會教宇文恭吐出其心可議這四個字。」他懶懶地窩在軟衾上,迫不及待想知道兩人杠上時的劍拔弩張。

他可以猜得中束兮琰的心思,但卻難以得知宇文恭是如何和束兮琰唇槍舌劍。

「皇上不在意公孫大人了嗎?」

「雷鳴,你認為出現在殿上的會是真正的公孫令嗎?」

「這……」

「在朝堂上,重要的不是公孫令這個人,而是公孫令的名,因為公孫令可是三大世族之後,他握有推舉權。」闌示廷哼笑了聲,對束兮琰那丁點心思極為不恥,太易猜顯得太無趣。

宇文恭不可能支持束兮琰,而束兮琰更不可能自薦,所以他當然就需要第三個人——那就是失蹤三年多的公孫令。

那麼回宮後,他該下哪一步棋呢?

他托腮忖著,輕挲著自個兒的唇,暗惱方才他怎會沒回吻。

翌日,鐘世珍拖著沉重的腳步,隨著束兮琰一步步地踏進朝巽殿內。

殿內,鴉雀無聲,她每走一步就覺得心髒抽一下,眼前的景象像是要模糊起來,腳步虛浮著。

眼角余光瞥見宇文恭黑亮的明眸直睇著自己,看得她莫名地心虛,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但她早已沒了後路。

「賜座。」

束兮琰下令,昨兒個那位太監便替她備了椅子,讓她在殿旁坐下。

昨兒個將古大夫請來,古大夫一見木匣里的八支參,一雙下垂老眼瞠得圓亮,難以置信國內竟有百年的八支參,嘴里不住驚呼,如此珍貴如此不可思議,但她充耳不聞,就等著他掂算重量,在天衡喝下第一帖藥後,確定他的脈象逐漸穩定,其藥效教古大夫贊不絕口後,她才真正地松了口氣。

這麼一來,她才有勇氣從容就義。

離開縱花樓之前,她抱著熟睡的天衡親了又親,將事情始末寫下後,塞在天衡的枕邊,再將天衡交代給霜梅照料。如果她今天注定踏不出宮門的話,希望霜梅看見枕邊的訣別書後,能代她照料天衡長大,更希望她們有所防備。

她無心連累任何人,可是她真的不願為虎作偎,因此思來想去,她只剩最後一條路,要是連這條路都走不通,至少應該不會拖累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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