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還活著 第9頁

她現在需要人手,北城門外的那些流民里應該能挑到她需要的人手。

錢香福專心一意地忙著自己的事,背著個大竹簍子走得飛快,腦袋更是忙著運轉,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一雙充滿興味的眼正盯著她看,還一路目送她走遠。

王勇湊在秦勉身邊,並沒有怎麼注意听下方的談話,因為他還忙著一邊回頭跟兄弟們斗嘴,也就只隱約听到一言半句的。兩個女人的談話他沒興趣,倒是對那個吃得膀大腰圓的水姑充滿興趣——

「這女人不錯!白天能下地種田,晚上能做半掩門,把男人榨干腿軟,她還活蹦亂跳。體格真好,全是膘,是個厲害的女人,不像另一個年輕的,瘦得像根柴禾……不過那臉蛋兒倒是長得挺好,好好打扮的話,倒是能跟國公府那些養得像小姐的丫鬟有得一比——哎唷!頭兒,您打我作啥?!」冷不防額頭被敲了一記,唉叫了聲,滿肚子的評語忘了個精光。

秦勉收回目光,沒理王勇,轉身走到八仙桌邊,指著永梅縣東邊的土地說道︰「盡快查清楚這里的土地如今叫什麼村名、屬于誰。明天我打算先去秦山上看一下祖墳的情況,然後再到秦家村看看還有沒有認得的人。」

其實他心底是知道家鄉里不太可能還有認得的人,不然他不會在昨天抵達梅川鎮之後,遲遲沒往秦家村趕去,畢竟快馬不過是半個時辰的路程。不只是近鄉情怯,更是怕見到面目全非且殘破的家鄉——被刨平的祖墳、被侵佔的家園、全部陌生的面孔……

就算十幾年來的軍旅生涯將秦勉鍛煉得心若鋼鐵,家鄉卻仍然是他最無法踫觸的柔軟與脆弱。

他會拿回屬于秦家的土地、修好秦家的祖墳,可是,卻很明白,就算日後告老退出朝堂,也不會回來這里居住了。

再次回來時,應該是歸葬那一日吧。

面目全非的家鄉,他不想面對。

沒有故人的故鄉,多看一眼都是感傷淒涼。

第3章(1)

「祖母、大叔,瞧我今兒個換回了什麼!大黃米呢!」一踏進家門,錢香福就迫不及待地展示著今天的戰果,從竹簍里小心端出一個大木碗,里面裝著八分滿的黃米。「原本想跟鎮長換大白米的,听說大白米熬米湯更養人,可是那就只能換一小捧,所以我就換大黃米,足足換了兩大把,差點可以把這個碗裝滿了。你們等著,我馬上去把米給煮了,今晚我們都能吃一頓飽肚!」隨著一串歡快的話說完,原本黑漆漆的小屋子立即明亮起來,一盞油燈被點亮了。

錢婆子眯著迷蒙的眼,隱約看到亮光,連忙道︰「別點燈別點燈,別胡亂耗油,我一個半瞎婆子用不著光亮,你叔又不輕易走動,我們都不用燈的。福囡,你快吹熄了。」

「是啊,阿福,大叔整日都癱在炕上,也不走動的,所以你別費燈油啊。」

錢香福充耳不聞,轉身走到隔壁的灶間,往灶膛一看,發現還有些微星火,便拿著燒火棍攪了攪,又填了些干草進去引火。然後揚著聲音說道︰

「你們不用怕費燈油,都是自家做的,用完了我再制些,山上的材料多著呢。以後天黑了就點燈油,我得看看這燈油燒得怎樣,才好日後拿出去賣呢。你們在家里點著燈,也是幫我記下有什麼要改進的地方,不算白白浪費。」

「可以換糧的東西,更該好好收著,點了作啥呢!現在多少人家都沒得用呢。」錢婆子還在叨念。

「可咱家懂得怎麼做啊,還是大叔從書中找到制法教我的呢。誰會知道山上長的那一大片苦得要命的野草,是可以用來熬燈油的?所以啊,大叔,以後你要看書,就盡量看,看能不能再找幾個能發家的法子。還有啊,不管白天晚上,看書時都要點燈啊,咱這屋子的窗開在背陽面,也開得小,就算大白天,也不亮堂,別把眼楮給熬壞啦。」

「你大叔哪敢白天看書,被人知道了還不搶了去。」錢婆子說道,書本可金貴了,承平時期就是一般人買不起的貴品,更別說如今這世道了,就連一張紙片都金貴著呢,何況是書。

「咱家的東西,誰敢搶,我砍死他!」錢香福將火燒旺,起身打開灶上的木蓋,將里面溫熱的水給舀出一半到腳邊的木盆里,然後大方地將今天才換到的大黃米給全倒了進去,接著從一旁的櫃子里掏掏揀揀出幾顆土芋、一把葉菜,連根睫都沒舍得去掉,全切碎了丟進去一起混煮。蓋上了木蓋,又檢查了下灶火之後,才把腳邊的木盆給端到正房桌上,仔仔細細地給自己洗臉。

「福囡,你洗臉可得洗仔細些。」錢婆子每天總要吩咐這一句,永遠不厭其煩。

「是是,知道了,仔細著呢。」她無奈地應著。

「上回你摘的那些木患子,我叫你留下一些洗臉,別全都拿去換糧了。你有留下吧?」

「……當然有,正用著呢。」沒什麼底氣地應聲。

錢婆子一听這發虛的聲音,就知道八成是沒有。于是眯著一雙幾近全瞎的眼,模模索索地朝桌子走過來,邊道︰「真的正在用嗎?我瞧瞧。不是我愛嘮叨,你這抹了黑漿汁的臉,得用木患子的果皮來洗才能洗得干淨。你這臉要不洗干淨,就會長小絆瘩,也會變粗糙,這可不成,得好好注意。」

「我有听話的。」錢香福不動聲色用腳悄悄將邊上的竹簍給勾了過來,伸手快速探找了下,模出三顆有如桂圓大小的干癟果實,放在桌上。

錢婆子雙手搭在桌子上時,就模到了這三顆果子,以雙手仔細辨識了下,確定正是木患子之後,便幫著剝皮;然後將剝好的皮全塞到錢香福手上,交代道︰「其實應該多用幾顆,可以洗得更干淨呢。你用手使勁搓,搓出泡了,才抹上臉去清洗,知道嗎?」

「知道啦……」拉長聲音。

「真知道就好啦,總想著應付我,每天沒吩咐一句,你就肯定不好好洗臉的。」

「這不是乖乖洗了嗎!哪有應付。」不想再听錢婆子嘮叨,連忙轉移話題,偏頭看向炕上的大叔,問道︰「大叔,今兒個有沒有人上門打探些什麼?」

「哪會沒有。村長就上門了兩次,其他人也都來打探著。」秦大叔向來平靜而厚道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些許諷刺不屑。

錢香福撇了撇嘴,哼道︰「什麼村長!誰承認的!沒有官府認證,也沒誰同意,就佔著咱家的地,自封村長了。這些強盜,我早晚全打出村子去。」

「福囡,你只是個小女子,可別去跟那些人硬踫硬,吃虧的還是你……」錢婆子憂心勸道。

「我哪里吃虧過了?上回他那兩個兒子躲在路邊要敲我悶棍,不是讓我一棍子給打得暈過去,腳都給扭了,我卻是一點事也沒有。」身為一個在亂世混得還不錯的女人,武力值自然是杠杠的。

「一個打兩個你還能打得過,可若是來了七個八個,你也只有受欺負的份。阿福,咱們人少,你別跟他們硬踫硬。」大叔勸道。

「我當然不會硬踫硬。祖母,大叔,你們盡避放心,不管他們出什麼招,我都有準備的。」相較于兩位老人家的憂心忡忡,錢香福這種萬事皆在掌握中的自大口氣,簡直離譜。

所以她充滿信心的回應,只讓人听起來覺得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所以錢婆子說道︰

「阿福,那個林桂花今兒個也過來了,她想給你說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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