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你會哭。」
電梯門打開,他們走進去。
電梯下降,郭菲仰起臉,用力眨眼楮,可是眼淚不爭氣,一滴兩滴的淌下。
葉明雋不看她,知道她哭了,怕她尷尬,所以當不知道。
一樓到了,他們走出電梯。
一陣冷風撲來,本來艷陽高照,怎麼轉瞬已經是風雨欲來的氣氛,天空烏雲密布,空氣充滿雨水味道,要下大雨了,他們沒帶傘。
葉明雋說︰「我想起來了,其實不需要雞蛋,也不需要鴨蛋,我們不用去超市了。」
「嗯……」她紅著眼眶,傻傻地。
「不如我們到那邊坐一下好了。」
他帶郭菲到中庭花園,在木造涼亭里小坐片刻。他故意帶她出來,希望她暫時離開姊姊,平復心情。郭晴話說得很重,他在旁邊听了都痛,更何況是當事人。大家立場不同,看事情角度不一樣,每個人都自覺受到很大傷害,很委屈。他也不好幫誰,只能維持中立。可是啊,看到郭菲頹喪的模樣,他的心揪得緊緊,他也跟著很難過。
冰菲駝著背,很廢地瞪著公園的花草們。
她喃喃道︰「我真差勁、我是很差勁的妹妹、很差勁的女兒、我差勁透了!」
「至少不是很差勁的小姨子,對我來說。」
她笑道︰「謝謝你喔。」眼淚落下,還是好難過。
葉明雋看她低頭,哭不停,那柔軟微鬈的發,掩住她半邊哭泣臉龐。他心情變得很糟,他扯了扯褲子,又撫了撫下巴,在她的啜泣聲里不知所措,想安慰她但不知說什麼好,只能無助地听她越哭越傷心。
冰菲抬起手問︰「有沒有衛生紙?」頭低低的,涕淚齊下,很狼狽。
「這個……借你。」他拉高襯衫下擺借她擦淚。
冰菲轉過頭,看他揪高襯衫很拙的樣子,噗哧笑了。
「還有這樣的喔?」
「還是……我把襯衫月兌掉借你?」說著就要月兌,也不管天氣冷。
「不用啦!」郭菲扯近他衣角,蹭了幾下,將淚痕抹在他衣服上。
然後雨下來了,一滴、兩滴、三滴……雨聲漸大。
冰菲不哭了,但還是很沮喪,無精打采地看著大雨。
葉明雋試著安慰她。「菜市場的SWOT分析得很精彩。豬肉工會理事長?我不知道你這麼有野心,很好、很上進,如果你跟豬肉工會理事長結婚,以後我進肉品就可以拿到更低價,你要加油。」
「最好是啦!」她踢他,哈哈笑了。
他也笑。「最妙的是講到威脅那段,因為姊姊不爽最後你壓力過大心理崩潰需要心理醫生……你還真敢激怒你姊,我看你們是天敵,都知道對方要害在哪。唔,我應該也要做一下SWOT,分析一下認識你們姊妹的後果,一定很精彩。」
「夠了喔!我在哭欸,你還取笑我們。」
他笑著說︰「我只是想說,我很感謝你,你真的很有喜感,我很久沒笑得這麼開心了。」
她看著姊夫,這下,真的沒辦法再哭了,她恍惚,因為他說的話和看著她的眼神,就好像她真的是個有趣的家伙,能讓他高興的家伙。那不像姊姊或爸媽看著她時總是無奈或輕視的表情,這樣被他凝視著,感覺真好。
他也是,他喜歡這麼看著郭菲,更喜歡的是,他竟然讓她停止哭泣了。他發現取悅郭菲的同時好像也取悅到自己,而郭菲難過時他似乎也會跟著難過。這應該嗎?他有些迷惘。郭菲曾在部落格說喜歡他,這事忽然又閃過他的腦海。她是認真的嗎?現在還是嗎?
她這樣不說話直視他的眼神,充滿感情,她……在想什麼?
當他們獨處時,他感到壓力,尤其是當她漆黑眼瞳含著淚,靜靜地凝視他,他覺得像被什麼東西定住,無法移動。而某種磁力將他拉向她,使他暗暗地浮躁,慌亂……
雨越下越大,在石磚小徑濺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他們怔看著彼此,同時都沉默不語。
耳邊,只剩下滂沱的雨聲,大雨撲打樹木花草的狠勁,那粗糙的雨聲,像在警告著,要他們遏阻心中正蠢蠢欲動的什麼……
稍後,他們回到葉明雋家,這時,郭晴在房間午睡。
葉明雋跟郭菲待在廚房,一起準備晚上的料理。
葉明雋看郭菲披頭散發,苦著小臉,一副精神萎靡的可憐相,于是他說︰「開工前,我們先吃點東西吧!」
冰菲看他擺好砧板,打開冰箱,取出一條灰黑色大魚。
「現在吃嗎?」這麼大一條?郭菲驚訝。
「當然不是。」他微笑,拿殺菌好的白布抹了抹刀刃。「我順便把這條魚先處理好,這是鱧魚,吃過嗎?」
「鱧魚嗎?我啊吃過很多魚,但是不太會分辨魚類。」
葉明雋將手洗淨,取利刃,開始流利的剖切魚身,支解魚肉。那自信的模樣太帥了,郭菲看得入迷。
他一邊解釋︰「這種魚很有趣,可以爬上岸,但沒辦法長期月兌離水,在陸上也不太靈活,畢竟是魚,上岸了就水土不服。」
冰菲想著,是什麼讓這種魚兒有了上岸的野心?是跟她一樣向往某種美麗風光?譬如她,明知暗戀姊夫很愚蠢也不適當,卻被他不經意間的各種姿態迷住了,于是她無助,越陷越深,難以自拔。而關于他的那些美好,卻殘酷地不斷增加中,害她更難抵抗他魅力。
此刻,她愛慕地看著葉明雋施展刀功,看他左手指月復輕抵住魚身,右手利刃順著魚身剖切,只見利刃來回穿掠肉身,很快將大魚片成需要的大小。他專注地處理魚肉,同時溫柔的跟她講述,她看著听著對他的傾慕更深。
他說︰「鱧魚皮很厚,骨頭硬,很難處理,因為有很多小魚刺,是硬細骨,所以要‘骨切’處理。」
冰菲走近觀看。「什麼叫骨切?」
「就像這樣三公分寬的魚肉……就要密集的細細切上二十六刀,這樣吃的時候只會覺得很有嚼勁卻不會刺傷喉嚨。」說著同時,他順勢下刀,刀刀精準地落在三公分塊狀內,縝密如雨絲密密淋刺魚身。他一連處理了幾塊鱧魚肉,郭菲看得目不轉楮。他下刀的手勢,那凜目專注的模樣,以及手抵魚肉,或抹淨利刃的姿態,讓葉明雋在這間尋常住家的廚房里,卻有著巨星般耀眼的風采。
冰菲看得入迷,覺得姊夫真是帥呆了!
美食誘人,但是看見厲害的廚師,掌刀流暢,條理分明的預備食材,不慌不忙充滿自信的姿態,那更是一種享受,可以說是口福眼福都享用到了。
葉明雋剖切完魚肉,要郭菲燒一鍋水。
接著他將剛剛那些骨切過的鱧魚肉用滾水汆燙,再打開冰箱取出冷水,稍微冰鎮,再傾入放有高湯的陶制土色小碟子里,遞給郭菲。
「請用。」
此時郭菲欣賞過他厲害的刀法,心中滿是對他的景仰,便以雙手接下小碟,看見那充滿廚師心意的鱧魚肉,因為細密刀切,在冷水冰鎮後竟變化成如白牡丹花的形狀。郭菲看著幾朵浮在雙手間美麗的鱧魚肉,驚訝得難以言語,這真是可以吃的東西嗎?這簡直是藝術品。
「吃吃看。」他遞筷子給她,她接下,挾起魚肉,吞入口內。只覺這肉質細膩但富有彈性,且毫無腥味,口感如雪融過舌月復,高湯味道淡雅芬芳。他又取來酸梅醬,要她沾著吃吃看。她又挾了一塊,蘸酸梅醬品嘗,那味道之鮮甜,使得魚肉落喉下肚之後,口內仍余味無窮。
冰菲嘗過這牡丹花,心中便再難將他遺忘。她從未吃過這樣的魚兒,這樣細膩的口感,這樣高雅芬芳的滋味,這樣感動的美食經驗,使她很想很想與他相擁纏吻,當然這只是她內心愚蠢的遐想。她嘆息,放下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