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判 第21頁

不一會兒,整條街道又恢復了平靜,所有人沒事似地回去干自己的活兒去了,仿佛方才那一切從未發生過,而張萸已經拉著溫頤凡,大笑地往市集的另一處逛去。

兩情相悅,想必一切都有所不同吧?

答案是,並沒有。溫書呆仍是溫書呆,連不小心踫到手,牽手一起散步也要臉紅。

不過,張萸覺得這樣更好,她就是覺得兩人的相處很自在也很舒服才有些動搖,要是變得你儂我儂,她可能會受不了吧?

當然,有些改變,也許張萸自己也沒察覺。

現在,張萸會利用敝帚居的後院到蕪園去找溫頤凡,雖然她總會說,怕他一個書呆晚上回家危險,所以確認一下他到家了沒。溫頤凡總是保持微笑,不點破她的說法,因為最後仍是他把她送回敝帚居啊。

晚霞仍在天邊逗留,玉兔已酣游銀漢間,溫頤凡在蕪園內覓了一塊草地,架起了篝火,把晚市買的一些食材烤來當晚餐吃。

明明自小習慣餐風露宿的日子,過去張萸可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樂趣,但如今一切顯得格外不同。溫頤凡把烤好的雞肉串成一串拿給她,她則挑了些小塊的在盤子上放涼,給在草地上打滾追地鼠的阿肥玩累了時享用。

「那個奇妙的咒法……叫什麼啊?是你想出來的?」張萸到現在仍覺得不可思議。

溫頤凡一楞,「我沒特地取名字。」

「那就叫……‘你看不見我咒’!」張天師賜名,很不錯吧!

「……」她實在沒有命名天分,但溫頤凡也笑著由她,「與其說是咒法,不如說是為了某個目的,試盡所有我能用的方法,到最後試出最符合我理想的效果。其實我一出世就有異能,但這異能最初是必須經由書寫才能發揮。我出生自一個復雜的權貴世家,身分卻不能見容于世,這些能力被迫不停地自我精進。」就像還未進京那時,只要她找他聊天,平時溫吞沉默的他總會說上許多過去不曾對人說的話。

畢竟,不管前世他們有什麼樣的糾纏,在這世間給他最深的熟悉感的,就是張萸了。他也是說著說著,才明白原來這些年來,他那麼寂寞。

有她陪伴,真的很好。

「小妾的兒子?」

溫頤凡笑著搖頭,「若是小妾的兒子,也就是平凡一點罷了。我的母親‘一直’都是正妻,先嫁給了我父親,有了我,後來又嫁了另一個權勢更強大的男人,我和我生父的家族,我母親只能保住一個,她做了外人看來最自私也最軟弱的選擇,她保住了我。

「但那是因為外人不明了,母親早就發覺我的能力,她需要我幫助她另一個兒子,也就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在他的家族中鞏固地位……所以我很小就開始研讀各種咒術與奇門遁甲之術,當然……也做了很多不好的事。」

出來混,遲早要還啊。張萸看得出那些過往讓他很不愉快,「現在還需要做嗎?」

溫頤凡搖頭,「其實我一開始,只是努力想法子讓自己被遺忘,我不想卷入那些斗爭,這就是那個咒法的由來,經過很多次變化和試驗,每一次當我的能力更強時就能改試新方法——例如一開始在自己周身畫下法陣,讓靈魂出竅去做事,到現在只要在自己身上憑空畫下法陣便成。

「我靠著這個咒法躲過很多次麻煩,後來之所以答應出手幫忙,是因為我也開始研究命理,命無好壞,但人有使命,我知道弟弟的命格注定擁有他理應繼承的一切,我出手幫忙反而能改善很多事,例如我想要平靜的過日子,只有他能給我;我不想以自己的能力造孽,那麼就在他身邊輔佐他走向正道,至少在那時他能信任的只有我,他會听我的。最後他終于得到了一切,而我也終于能功成身退,比起他那些同父異母、與他爭奪繼承權的兄弟,他對毫無繼承權卻是血親的我更信任也更寬容,我如今的日子就是這麼來的,只是世人並不能得知‘文潛’和他之間的關系罷了。」

也許她該問他弟弟是誰?但說真的,張萸一點興趣也沒有。

「你們兄弟現在還有聯絡嗎?」她想的是,最好別再聯絡,她不想溫頤凡再卷入身不由己的是非當中,這溫書呆不適合那種人吃人的環境。

「我就住在他能就近監視的地方。但如今他也不再需要我的幫助了,更何況現在的我若存心要躲他,他也拿我沒轍。」

就近監視?呃……好像……張萸總覺得答案很驚人吶,她決定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于是轉移了話題。

最後一抹霞影也了無痕跡,但他們並肩坐在一塊兒,一直聊到很晚很晚。

第7章(1)

張萸真的很不喜歡算命這工作,可這世上哪來那麼多妖魔鬼怪讓她抓呢?

就是有妖魔鬼怪,也要剛好遇到胡員外這樣的主顧,才有豐厚的獎賞。

所以,人總是得向現實低頭啊……

送走一個「講半天就是只想听自己想听的」顧客,見她又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溫頤凡有些不舍,卻忍不住失笑道︰「我有個職缺,薪餉隨你訂,上工多久由你高興,工作內容任你決定,只要你點頭就算數,做不做?」

「什麼缺?」張萸像貓兒聞到魚腥味,抬起頭,兩眼發綠光。

「你猜。」其實,他是真的不介意養她才這麼問。可說出口的同時,又不禁想,如果她問為什麼想養她?像她師兄那樣也是養,差別在哪?

差別在,若是他,可絕不會願意丟下她浪跡天涯。差別在他絕對說不出要將她許給別人這樣的話!

差別在……其實他也有著私心。想獨佔。想留住她,不再讓她頭也不回地將他遺忘。

「天下沒白吃的午餐,若是我要你把賺到的錢全都給我,但我就不上工,你能奈我何?」

溫頤凡點頭,「這也由你。」要是她能遠離風險,這很值得。

「……」張萸瞪著他半晌,這越听越像某種……呃……不可能啊!臭書生看起來很悠哉,一點都沒臉紅。照他的性子,若是求婚,一定會臉紅的,于是張萸雙手支頰,大眼左右飄移。「猜不到,听起來怪怪的,我這人很實際,不喜歡佔人便宜。」哼!

溫頤凡輕咳了兩聲,只好道︰「也不是沒有辛苦的地方,比如……要經常陪伴在我身邊,而且做了就不能卸任,是終身職。」

「你缺貼身丫鬟?」她故意問。

他有些緊張了,怕她听不懂,可太直白的話……他真的不會說啊!「某種意義上來說,如果你願意做丫鬟的工作,只要不是太勞累,我也由你。」

「那不行,我不會伺候人的。」她才不上當。

「那也沒關系,不用伺候我。」他連忙道。

張萸突然發覺自己挺壞心的,只要看他著急,她心里就竊喜,不自覺地眉開眼笑。

這下慘了,該不會她其實是喜歡欺負這書呆吧?

「不用伺候你,那還辛苦什麼?」

溫頤凡想了想,耳朵終于有點紅了,「要替我生孩子跟帶孩子,這是最辛苦的。」

張萸瞪著力持鎮定的他,明明覺得自己壞心眼,但仍是把頭一撇,起身離開,「沒嫁人就生孩子啊?我很保守的,不行。」

溫頤凡急忙想追出去,「我的意思是……」他卻不知道張萸也會害羞,她奸詐地一下子消失在街角,讓他只能無措地呆立在原地。

「噗啾……」桌上的阿肥將兩翅平伸,搖搖頭,看著溫頤凡仿佛取笑他連求親也不會,「噗啾啾……」這回看來是想以翅膀搗住鳥喙偷笑,可惜翅膀太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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