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頭也不回地就要走了,梅意嗣忽地心頭一緊。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她在或她不在,其實他以前是不在意的,可最近,那種因為她不在而產生的焦躁感越來越強烈。
睡前看著那空蕩蕩的床、午夜夢回模到身邊的床榻是涼的……他討厭這種感覺。
梅意嗣腦子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兩條腿已經動了起來。
他赤腳下床,幾個箭步上前,一把攫住安智熙的手臂,他感覺到她的身體震了一下,然後回過頭來看著他,臉上有著驚羞表情。
那一瞬間,他跟她都不知道要說什麼話了,就只是相視。
他不知道在這短短的時間里,她的腦袋里思索著什麼,而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他過往從不曾渴望過她,偶有親密也不是因為愛,或是慾。
他只知道他們是夫妻,他不能對她及安家毫無交代。
當然,他也必須對自己的父母及家族有所交代。
自她險些因難產而失去生命之後,他們雖然分房,卻莫名比過去兩年還要親近。
她對他說了過去兩年從不曾說過的話,她為他們之間僵化的關系做了決定,而那個決定反倒將他們拉近了。
他跟她一直以來都像是陌生人,而這些日子以來,他慢慢地「看見」她,也慢慢地想了解她,甚至維護了她。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她的感覺變了呢?是在他那天晚上于石獅塘親吻她之後嗎?還是更早以前?
此刻,他無心去細究那情苗是何時萌芽。
此刻,他眼里只看見她,心里只想望著她……
目光交會後的寂靜讓安智熙慌了,她在梅意嗣眼里看見了某種情緒及情感,他眸中有什麼在沸騰著、翻攬著,教她忍不住地想逃。
她想逃不是因為害怕、不是因為厭惡,而是因為羞。
是的,擁有三十歲女子靈魂的她,清楚地知道他眼底那沸騰著的是什麼。
本能地,她想掙月兌他的手,可她才稍稍掙扎了一下,便被他強勁有力的臂膀一把扯進懷中,然後緊緊地捆住、圈住。
「啊……」她的胸部遭到強烈的擠壓,空氣瞬間從嘴巴泄出。
他低下頭,兩只如熾的黑眸鎖住她,教她幾乎快不能呼吸。
她漲紅著臉,頭皮漸漸地發麻。
快推開他啊!她心里有個聲音在喊著。
她是個女警,受過訓練,對付一個男人應該不成問題,可為什麼她無法反制他,全身氣力都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就這樣,她眼睜睜看著他的臉越來越近,然後……那熱辣辣的唇烙上了她的。
「唔……」她不自覺地閉上眼楮,腦子像是快燒起來了一般。
他的唇是熱的,他的身體是熱的,他緊緊環抱住她的雙手也是熱的,她的身體好似如火燒起來了,頭昏腦脹。
在原主的記憶里,他從不曾如此渴望過她,他們就連在床上都是行禮如儀……
按表操課,而且還「偷懶」。
他現在是怎麼了?吃錯了藥?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渴望她的?該不是因為這些天她天天伺候他,還幫他洗澡吧?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時,安智熙驚覺到梅意嗣的一只手已經自她腰間慢慢上移,那大手按在她左胸的邊緣,大拇指微微的加壓,然後掌心整個覆在她左側的渾圓上。
「啊!」她驚叫一聲,雙手撐開他的胸膛,驚羞地瞪著他。
他眼底燃燒著一種強硬及絕對,捧著她的臉,又一次吻住了她。
她先是掙扎,甚至槌打他的胸口,可卻阻止不了他。
她明明覺得時機未到,貲得自己還沒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可身體卻莫名地對他馴從。
完了,她……她居然很喜歡這種被他強烈渴求著的感覺。
雖然他之前三番兩次撩中了她,可她這樣也實在太沒節操、太沒出息了。
憑著僅存的一絲絲理性及自制,安智熙使出吃女乃的力氣推開梅意嗣,然後像一只受驚的貓般跳開,警覺地、戒備地看著他。
「不、不要。」她覺得自己的「不要」弱爆了。
遭到她的拒絕,梅意嗣感到挫折。
不要,就算是從前他們相敬如賓的時候,她也不曾對他說過不要,為什麼現在明明有破冰的感覺了,她卻毅然相拒?
她說盡避是父母之命,可她曾經喜歡過他。
那麼,現在她已經不喜歡了、不要了?若真如此,這些時日她所表現出來的又是什麼?
她心疼他背上的傷,也僅僅只是因為他替她受過嗎?
他懊喪,甚至感到面上無光,濃眉一擰,目光一撇,他轉過身子背對了她。
「你回去歇著吧。」他說。
梅意嗣很早就出門了,他們沒一起用早膳。
安智熙該感謝他避免尬的決定,卻不知為何感到悵然。
掌燈時分,她換了男裝從後門出府。雖說已向梅意嗣報備過,也不是去見什麼可疑的男人,但畢竟風頭未過,她也不好明目張膽。
來到西六街的酒肆千客來,她大哥安智秀已經在那兒等著她。
他跟她招了招手,「丫頭,這兒。」
她朝著他走過去,桌上已經擺了幾道下酒菜。
一旁的桌子坐了三個人,他們全是安智秀的手下,見了她,雖沒起身,但都恭謹地道了聲「姑娘好」。
她才坐下來,安智秀便將一套未用過的碗筷推向了她,「還沒吃吧?」
「還沒。」看著桌上那幾道菜肴,當歸牛腩、肉米魚唇、蓮花酥、五彩魚絲、福壽全,真是令人食指大動。
「先吃菜吧,咱們慢慢聊。」安智秀說著,夾了兩塊牛腩摘她碗里。
安智秀是個很寵愛妹妹的哥哥,她完全感覺得出來。
就這樣,兄妹倆一邊享用美食,一邊閑聊著。
「你好些日子沒出門了吧?」安智秀問。
她微頓,抬起眼,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他一笑,「我听說了一些事……听說梅家二房的長孫跟你小叔一起放印子錢,然後連你去蕃坊的事也給揭露了。」
她驚訝地看著他,「大哥,你是包打听嗎?」
「你大哥是做什麼的?那碼頭邊上處處是我的眼線呢。」安智秀夾了塊鮑魚放進嘴里,細細咀嚼著。
「我公爹因為這件事可氣壞了,連祠堂里的戒尺都請出來了。」她說。
「你小叔捱打了?」他問著,眼底有幾許的興味。
「何止是他,就連他大哥都捱了十戒尺。」她說。
聞言,安智秀困惑不解,「梅意嗣也捱打?他怎麼了?」
「他沒怎麼樣,是替我受過。」她說︰「公爹知道我去聖母之家,說我不成體統、敗壞家風,所以要連我一起打,然後……」
「然後我妹婿舍不得你捱打,就替你受了?」安智秀說著,徑自地蹙眉笑了起來,「真想不到梅家老爺子氣到連你都要打,更想不到梅意嗣會替你受罪,你們夫妻倆幾時成了患難與共的同林鳥?」
安智熙出生不久便沒了母親,她是喝著房嬤嬤的女乃水,讓他們父子兩人呵護著長大的。
雖然早期安家過著刀口舌忝血的日子,可他們父子兩人可沒讓她受過半點傷及委屈。
盡避當初讓她嫁給梅意嗣是為了安家的貨能順利經由梅家送出泉州,但其實梅家的這個鰥夫長子,也是他父親安岷生幾經觀察及調查才決定的人選。
梅意嗣為人正直,對父母盡孝、對兄弟友愛,對妻子亦是體貼關懷。
雖說是嫁給他當繼室,他又年長智熙九歲,可父親還是認為梅意嗣是相當優秀,足以讓智熙仰賴一生的對象。
智熙嫁進梅家後,夫妻倆雖未有任何的齟齬不睦,可每次見面,從智熙臉上及她的言談之中,他都可以感覺到智熙並未得到丈夫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