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長命又百睡 第19頁

女婢這才會過意來,感動地道︰「小娘子真是有心。夜路黑,奴陪著您吧。」

她也不好推拒女婢的好意,尤其入侯府這些時日來,她們著實待自己盡心周到,每每令她受寵若驚。

雖然侯府鋪著方正青石板的路極為平穩,十步高懸一盞廣明紗燈,可府里終究佔地遼闊,若是鄧箴獨自個兒在深夜里走也有些心慌,這時就越發感激女婢的相陪了。

可是沒想到當她捧著用厚棉綢布套包裹著的茶壺,並提著一盒餌食的女婢走近寢堂大門口,就看見燃起的宮紗燈下,代叔一臉的愁眉苦臉。

咦?

她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代叔一見她登時眼楮一亮,急急上前。

「鄧小娘子來得正好,你快勸勸侯爺吧。」代叔明顯松了一口氣,陪笑道,「今晚侯爺堅持……咳,至今還不肯歇下呢!」

——堅持什麼?

她澄澈的眼里漾著疑惑。

事關重大,代叔自然不可能把今夜吳王欲發兵攻進皇宮,佔領京城,將猶在外的皇帝硬生生逼成流亡帝王等機密大事告知鄧箴,只能言語模糊地說了句「侯爺還在料理公事,不肯歇息」。

她听得也不免有些焦心起來,對著代叔點了點頭。

代叔輕敲了敲門,揚聲稟道︰「侯爺,小娘子來了。」

棒著雕花房門透出的影影綽綽光暈,隱約感覺到里頭的默青衣頓了頓——似乎,有一絲心虛——「嗯。」

這些時日近身相處以來,鄧箴對默青衣的性情習慣不說模透了大半,至少也了解三分,她心中一嘆。

他比拾兒還不听話呢!

鄧箴原是想將暖茶和餌食交給代叔就回房的,可見這情況又怎麼邁得開腳步?

侯府上下,哪個不怕他,又哪個勸得了他?

而他?也不知為何,總是對她格外好性兒些,眼神柔和,笑容溫暖鄧箴的心驀地卜通卜通跳得歡,深吸了好大一口氣,這才勉強壓抑下胸口這不該生起的非分念想侯爺……不過是心地極柔軟極善良,憐她貧苦,這才額外待她和氣溫柔的。

她不斷重復告誡自己,極力克制內心悸動,眼神卻不自禁地黯淡了下來。

——是,有細兒這樣血淋淋的例子在前,她怎能相同的蠢昧不知事?

隱隱鼓噪騷動的心霎時沉冷平靜了,鄧箴凝視著緊閉的這扇門,恭敬有禮地輕輕推門而入。

女婢見她神態沉靜恭謹,也垂下了頭,戰戰兢兢地提著食盒跟在她身後,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亮晃晃的廣明燈下,縱是初夏依然裹著厚綾大袍的默青衣玉容掠過了一絲愧色,對著鄧箴淺淺一笑。

第8章(1)

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簡兮。

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吁且樂。

維士與女,伊其相譫,贈之以勺藥。

溱與洧,瀏其清矣。士與女,殷其盈矣。

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吁且樂。

維士與女,伊其將譫,贈之以勺藥。

——《詩經‧鄭風‧溱洧》

安定伯府中,夜里也極度不平靜。

「父親,您為什麼要命人把兒子鎖在院子不準出?」李羿怒氣沖沖地高喊。

厚厚的一門之隔,安定伯面色陰沉地喝斥道︰「你還沒鬧夠嗎?」

「我鬧?明明就是默青衣那個目中無人的短命鬼——」

「住口!他是鎮遠侯,是你表兄!」安定伯臉色變了,低吼道︰「你不想要命了嗎?」

「什麼狗屁表兄?他有拿我當他親表弟看過嗎?」李羿咬牙切齒,自那日浸了冰涼涼的湖水後便被侯府的人扔回家,病了一場至今仍沒養好,想起默青衣和那群狗奴才給他的羞辱,就恨不能立時一劍殺了那個病表才好。「若不是有大姑姑在宮中扶持他,他能當上皇上和太子跟前的紅人嗎?若非當年……太子伴讀就會是我,他奪走了本該屬于我的東西——」

「胡言亂語,你瘋了嗎?」安定伯氣急敗壞,抬腳踹開了大門,狠狠甩了李羿一巴掌。「是誰跟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又是你那個腦子胡涂的母親嗎?」

「父親眼里就只有前頭死了的夫人和大兄,哪里還有我們母子的存在?」李羿臉龐瞬間腫成了老高,眼底怒火狂燒,口不擇言地道︰「就連阿峨,若不是女兒,分不了家業也搶不走你那大兒子的世子之位,你恐怕還巴不得她上回給拐子拐走就別再回來了!」

「你這個畜生——」安定伯氣得眼前陣陣發黑,揚手又要打,卻一把被他抓住了。

「富貴險中求,默青衣不過支使陳良上了一書彈劾便嚇住了你,足見你已經老了。」李羿冷笑,眸底暴戾和嘲諷之色深深。「你和鄧家陳家以為兩邊不靠就能趁亂撈到好處,別傻了,默青衣要是斗垮了吳王,下一個就輪到世家了,你們願意引頸就戮,我可沒那麼傻!」

「你到底想做什麼?」安定伯壓低了聲音,努力抑下滿滿驚恐憤怒,低喝道︰「老子不管你知道了多少,可今晚的事不準你胡亂攪和!」

李羿危險地眯起眼。

安定伯急促道︰「青衣……關北侯、定國侯和冠玉侯,他們手握重兵,除了效忠皇上和太子之外,誰都沒放在眼里過,一個吳王就想越過他們扳倒皇上和太子,簡直是痴人說夢——你自己想送死,老子還怕你連累伯府抄家滅族!」

「你就那麼肯定吳王會敗?」李羿忽然笑了。

安定伯被他笑得心中發冷,大驚。「你——你做了什麼?」

李笄毫不留情地揮開了父親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兩個黑影不知從何而來地撲出,死死押住了安定伯!

「不肖子,你想弒父嗎?」安定伯冷汗如漿,臉色慘青成了一片。「來人——」

他雖然胡涂、貪婪,卻從來沒想過跟著吳王造反,可這個天殺的不肖子,眼見就要將全安定伯府拖進黃泉地府里安定伯這一瞬無比懊悔,平日為什麼不把外甥的勸誡和警告听進耳里?

「來人,抓住——唔,唔——」安定伯嘴里被塞進了麻核,激烈掙扎著,怒得目管欲裂。

「把我這位好父親‘請’進屋里,好生看管起來。」李羿抖了抖身上的黑色勁袍,拍拍懸在腰間的鋒利寶劍,挑眉露出白森森牙齒一笑。「時辰到了,走!」

建功立業,揚眉吐氣就看今朝|然而此刻的鎮遠侯府,正院寢堂內——「我待會就睡了。」默青衣也不知自己在心虛什麼,明明鄧箴既不會罵人也不會發火,可光是看她秀眉微蹙,小臉郁郁憂慮的模樣,他就覺得胸口一陣發悶揪疼,連忙柔聲道。

她瞅著他,半晌後嘆了口氣,也沒有畫寫多說什麼,只是將懷里那壺暖茶放在火爐子上,並替他挑亮紗燈焰火,取來搭在屏風上的輕裘,披在他寬闊卻瘦削的肩頭上。

默青衣一震,不假思索地攫住了她的小手——鄧箴仿若觸著電般地直覺就想縮回手,卻被他微涼的大手握得更緊,她的臉悄悄染上了紅暈,腦子亂糟糟地嗡嗡然……

「對不住,」他也有些局浞忐忑,清雅嗓音緊張地吶吶道,「往後,不會這樣了。」

他知道她性情好,思慮細膩又心軟,自進府來便天天惦記著他的身子……他,也不想她擔心的。

她低著頭,心跳得越發厲害,遲疑片刻,還是點了點頭,卻怎麼也不敢看握著自己手的他。

就在此時,默青衣大手一緊,清眸里的溫柔霎時消失無蹤,電光石火間升起的是一抹殺氣——「當心!」他猛然將她拉進懷里,長袖一甩,及時擊飛了女婢手上的食盒,下一刻緊摟著她急速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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