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並未如表面上和諧,一塊鐵板砸不碎,長房和二房是嫡出,難免有瑜亮情結,謝連橫、謝連縱兄弟私底下不和,嫡長子掌權,嫡次子卻什麼也沒有,頂多分家時分到謝家家產一半的四分之一,嫡長子佔大頭,一半。
長房中的三名子嗣亦是如此,雖都是嫡出,但上面兩個是元配之子,老三則是續弦所生,家主謝連橫偏重體弱但聰慧的長子,有意培植為下一任家主,因此對另外兩個兒子有些疏忽,沒那麼重視。
誰都想當獨一無二的那個人,因此長房的二兒子對此十分不滿,他認為同是父親嫡子不該厚此薄彼,而且他比兄長更適合接任父親之位,因為他鐵定活得比大哥長壽。
「有何不可,有矛盾才有我們的機會,如若謝府這棵大樹倒了,他們也一樣沒好日子過。」楊大成眼中閃過一抹狠厲,他從沒打算放過積累數代的謝府,那一邊正需要銀兩,一統大計可不能夭折在他手上。
謝連縱目光一陰。「不要忘了我們說好的條件,銀子一人一半,謝府歸我,你可別背後捅我一刀,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順利接手,你們那伙人的底細……呵呵……」
心思不正的人是不可能相信另一頭狼,他會留下保全自己的底牌,以防被反咬一口。
「你在威脅我?」楊大成冷笑。
他一哼。「我是提醒你,做人別太貪心,吃了肉別忘了留湯,你們以前做了多少黑心肝的骯髒事不用我多說吧!眼前的蘇家便是一例。」
「我不會留下尾巴的。」如今之計唯有速戰速決了,一邊注意著蘇家人動向,一邊盡快掏空謝府的基業,得手後立即離開,絕不讓人有機會盯上他這條線。
因為楊大成只專注在蘇家上,沒發現隱身暗處的喬叔,同是受害人,他也不容小覷。
「那最好,我還要在鳳陽鎮待到老死,你有你的錦繡前程,我有我的康莊大道,此事過後再不相見。」他信不過他,但不妨礙兩人的合作,各取所需,結束之後分道揚鑣。
「你以為我想見到你那張丑陋的臉孔?」半斤八兩,他也不是什麼好貨,謝府沒了,看他還如何張牙舞爪?
「你……」哼!他忍他,不過是一時。
「連縱,你還沒睡嗎?」
書房外傳來謝連橫的聲音,書房內的兩人同時一眼。
「大哥,有事嗎?我和連城正在討論晉江鹽田一事,你要不要提點意見?」他在套話,看兄長是否听到兩人的交談。
謝連城是楊大成目前的身分,謝府來自京城的遠親,也是連字輩,與謝連橫兄弟是同輩。
「不了,我是來告訴你一聲,出事了。」他的聲音中有深深的疲憊,以及幾乎無所覺的失望。
「出事了?」謝連縱心口一跳。
「嗯,咱們門口被擺放了六具尸體,衙門那邊正在查。」事關重大,怕是多事之秋。
鳳陽鎮一向是平和之地,十余年來獲出過人命,頂多是誤傷和意外,和一些雞鳴狗盜事。
「什麼?尸體?」六……六具?他們派出去的人正好六名,難道是……
「你們要去看一下嗎?認認是否見過。」事出必有因,不會平白無故的出現,看得出是針對謝府的……某個人。
謝連縱身子動了一下。「看……看什麼看,死人有什麼好看的,快讓人抬走,晦氣。」
一听到六具尸體,他早就忍不住想沖出去,看一眼是否是他們的人,但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按兵不動,要是他去了,很難不被看出端悅,他表面功夫做得不到位。
「不看也罷,這些人的臉上各被劍劃上一個字,正面向上擺放,幾個字連起來是‘錦風堂的殺手’,然後一張白紙貼在門板上,上書三個大字——請笑納。」看來那件事是真的,家里出了內賊。
「提防有詐」的字條捏在謝連橫手中,他三天前就收到了,銀鉤鐵畫般的字跡穿透紙張,看得出功力深厚。
「什麼!」謝連縱驚得臉色一變。
在他對面的楊大成同樣心驚不已,有些慌亂,面色灰白的雙手握拳,手背青筋浮動。
兩人心中都有個疑問——誰出賣了他們?或是誰口風不緊說漏了嘴?
「錦風堂」三個字是秘密,豈能宣揚出去,這不是給他們招事?
「所以夜里沒事別往外走,縣府那邊也會派人來調查你們……」他頓了許久才又開口。
「配合問話,早日出真凶,衙門的人會一一核實身分,看有沒有人謊報。」
最後那句話似乎意有所指,謝連縱驚得面無血色,手撐著桌子才能站立,而一旁的楊大成則是挑眉冷笑毫不在意。
一會兒,謝連橫走了,謝連縱才驚慌地看向楊大成,手指微顫地指著他,語氣也多有顫抖,「怎、怎麼辦,你會被查出來!」他的身分是假的、捏造的,禁不起一查,很快就會曝光。
楊大成卻氣定神閑一睨。「慌個什麼勁,自己嚇自己,我有路引,而且真有謝連城其人,不怕人查。」
天高皇帝遠,等去了京城一趟回來,他早得手走人,想要找他是大海撈針,他已經變成另一個人。
「是嗎?」謝連縱松了口氣。
「當務之急是趕緊讓你大哥點頭答應鹽田的收購,你要大力鼓吹利潤有多豐厚,我在一旁敲敲邊鼓,你一句、我一句地把他繞暈,還不手到擒來?」他不信謝連橫這塊骨頭有多難啃。
謝連縱卻是一笑,笑得諷刺。「我大哥沒你想像的好糊弄,他比你聰明多了,還不受誘惑。」
雖然不願承認,但大哥的確勝他許多,不論品性、學識、才華、凝聚家族的向心力,兄長的確高人一等。
可是那又如何?人都有私心,族親看的不是你的能力有多好,而是能讓大家得到多少利益,真金白銀才是實力,誰給他們銀子,誰就是頂梁柱,沒人嫌銀子多了咬手。
楊大成一听,臉色有幾分難看。「你認為這是好事?」
面上一僵,謝連縱又是冷哼。
兄長越難擺平對他越不利,拖得越久越容易事蹟敗露,晉江雖遠,卻也不是打听不到那邊的消息,只要有心,還是能略知一二,他的如意算盤便會落空。
同在一條船上的人,謝連橫還是希望合作愉快,他們都有相同的目的,拚著謝府百年財富而去,拿不到手,心有不甘。
「咱們不要自己先鬧起來,你才是鳳陽鎮土生土長的當事人,你來告訴我,蘇家還有什麼底氣足以和我們叫板?連雙手沾血的錦風堂殺手也屢屢受挫?」想到大門口那幾具死尸,楊大成既憤怒又心驚,怒火狂燃。
「這……」他和蘇家不熟。
所謂物以類聚,同在鳳陽鎮中,亦有深交和淺識之分,謝連縱和蘇東承向來互看不順眼,最多是點頭之交。
倒是謝連橫和蘇東承交情不錯,是談得來的棋友,只是蘇東承搬到外地便斷了往來,蘇家敗落回鄉後,不再腰纏萬貫的蘇東承也不好意思再登謝府大門。
「爛船也有三斤釘,他們沒有上得了台面的親朋好友,或是肯為他們出頭的人家?」老的老、小的小,沒多大用處,若說背後無人,說出去沒人相信。
他的人實力都不弱,可是一個也沒逃過,全都死于非命,叫他不由得多想。
知己知彼,方能制敵機先。
「這我得想一想,蘇家沒被你弄倒前是本地富戶,人緣倒是不錯……」富在深山有遠親,當年的榮景與謝府不相上下,只可惜……他看了面無表情的楊大成一眼。